奶奶正站在樓梯口等待著,看到李秋白回來,臉上頓時綻開了笑容,笑從眼角、從嘴角、從完成美麗的弧線的皺紋裡燦爛。
李秋白撲上去就要抱住奶奶,不知為何竟然被他給抱住了。奶奶萎縮了個頭的身高可能才一米五多,此刻抱住了孫子,她像個孩子一樣踮著腳尖蹦跳著。李學祁和白雪也不再那麼驚訝了,看到他手環起來彷彿在抱死去的奶奶。
奶奶流不出眼淚的臉上,哭和笑,感動和悲哀一齊擠在蒼老的臉上。李秋白對父母說道:“爸媽,我先回去睡了。晚安!”他就拉著奶奶回自己的房間裡。
關上門兩人一起像個孩子一樣站在床邊倒在鬆軟的床墊上,兩個腦袋相對而笑。這是他們小時候經常的做法,一邊躺在床上一邊叫道好累好累。李秋白翻身坐起來,第一次明白,當時或許身體就不太好的奶奶口裡說的好累好累,是真的很累、很累。
笑著說好累,大概就是成年人為了顧及自己的體面和照顧親人的快樂而說的最美好,最無辜的謊話。
李秋白伸手抹掉眼角流出的眼淚,可是還是忍不住哭起來。他哭奶奶,也哭自己,哭奶奶的辛苦,哭奶奶的牽掛,哭奶奶還是奶奶的模樣,一點沒有改變。他也哭自己,哭自己從前煩,哭自己不懂事,哭自己沒有覺察到一直陪在身邊不斷消瘦變矮小的奶奶。
奶奶和藹地伸手拉下他的臉,笑眯眯地噘嘴道:“男孩子,這麼大了還哭,想什麼樣子。人家會以為你是個奶寶的。我們小白可很是陽光的小夥子不是?”奶奶一邊說一邊就伸手到李秋白的咯吱窩裡亂撓癢。
李秋白笑著伸手抱住奶奶,頭靠在她的肩膀上道:“奶奶,你到底牽掛什麼?或者你有遺願的話,告訴我呀。我什麼都可以幫你實現的。你說嘛!你說嘛!”李秋白一邊說一邊亂搖身子撒嬌。
奶奶的手有節奏的慢慢地拍著李秋白的背道:“奶奶很好的,我每天都開心地不得了。就讓奶奶待在這個家裡吧。奶奶想要這樣待在家裡,就這樣看著你們。”
李秋白的淚從像一顆顆珠子從奶奶的肩膀上滾落下去,落在傳單上成為一個水點。李秋白搖頭,抱著奶奶更緊了:“不,奶奶,你已經去世了。你已經去世快十一年了,你走吧,你去投胎吧!”
奶奶笑眯眯地還是用手拍著李秋白,李秋白大了,往年小小的腦袋靠在自己肩膀上,還可以看到他肉肉的軟軟的脖頸,現在是輪廓分明的男子漢的脖子了。
“奶奶也可以放心走了,你都長大了。又學會了體貼父母。奶奶確實可以走了。但是奶奶就算想走,也不知道在怎麼離開。好像我總要坐在搖椅裡等一個訊息,那個訊息壓著我的心口,不聽到那個訊息我就走不了。”
第二天,李秋白還是沒有去上學,而是帶著父母開車去到河邊,三人站在河灘上開家庭會議,自然是關於奶奶昨天所說的那個想要聽到的訊息。他昨晚上一夜沒睡好,就是想不出來,半夜還爬起來去客廳,躺在沙發上看奶奶的搖椅一搖一搖的,她的頭靠在搖椅背上望著窗外。
李學祁捏著下巴仔細思考,也是什麼也想不到。白雪看著他們爺兩個嘆口氣,又看看寬闊的河堤上防洪的一道斜坡,上面種著一格一格的綠草。她於是又嘆口氣,將身子靠在石頭圍欄上。
李秋白的奶奶,李學祁的母親,那個不可一世的出國留學交過許多有錢男朋友的女人,從來都不喜歡她。她不喜歡李學祁追求她這個三流的小明星,當李學祁求婚之後帶著她進門的時候,那個女人去廁所裡提著一桶水出來立馬開始拖地。
河道里的水滾滾向東流,河中間又夏季乾涸露出來的小的淺島。可是那個女人,在生孩子的時候,從猶豫不決的李學祁手裡,搶過當時還沒有流行的無痛分娩的單子,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在她坐月子的時候,每天罵罵咧咧準時送到房間裡來的雞湯、魚湯和水果。她替這個嫌髒的新母親給孩子換尿布,洗屁股。
白雪的眼角又落下淚來,轉身看著這兩個男人,一個是他的兒子,一個是她的孫子,都是她這輩子最愛的兩個人,同樣也是那個母親、那個奶奶,最疼愛的兩個人。
白雪再嘆口氣,語氣虛弱地說:“你們別亂猜了,我知道。當日你們都不在家,是我在照顧她。是她不聽我的話非得取下氧氣罩回到家來,她聽說小白當天有足球賽,想要在家裡聽到他獲勝回來跳進自己的懷裡。”
她的兩行淚留下,看著李學祁道:“我知道,她嘴巴上一直不待見我,其實她對我好,我都知道。”
最後三個人一起抱在一起痛苦。他們的眼淚滴在一起,他們的傷感堆在一起。那是兒子在老母親癌症去世後壓抑下來的痛苦,那是頓悟自己的心,為和婆婆吵嘴的媳婦的虧欠,那是為自己強忍著出院,提前病逝的奶奶而哭的孫子。他們一家人,是的,加上奶奶,就是幸福的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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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秋白找來所有的高中同學,一起組了個奶奶的足球隊,每日從早上聯絡到晚上,就為了在一週之後的和別校的足球隊打比賽。他們要贏,且必須贏。
比賽當日,李學祁像十幾年前那樣,走到搖椅邊低頭說:“媽,我去上班了。”白雪會在家裡做清潔,仔仔細細一絲不苟。李秋白出來,穿著足球隊服對奶奶招手道:“奶奶,我去比賽了,我們隊伍今天一定會贏的!你等著我!”
賽場上,李秋白不要命一般奔跑著,臉被太陽曬得通紅,汗水和淚水一起混在臉上,誰也不知道他在哭,但是誰也都看出了他的瘋狂。
李學祁是為一個一個坐在學校足球場上的觀眾,他雙手握拳,為兒子加油,同樣的汗流浹背,同樣的淚流滿面。
李秋白的業餘隊伍落後了,現在是一比零,時間快到了。李秋白跪在地上大叫,拿手在綠茵草地上錘了幾拳,便又大叫一聲站起來,拍手鼓勵隊友道:“大家繼續!我們還沒有輸!”
也許是李秋白的鼓勵,或者單純是對手們被李秋白的瘋狂所壓倒,他們追到了一比一。邱樂又在臨近時間,故意犯規,點球命中。
他們贏了,李秋白推開圍過來要慶祝的隊友,蹣跚著撲倒李學祁的身上,李學祁蹲下來背起已經站不住的李秋白,快步往停車場跑出。
毒日當頭,照在這對父子身上,李秋白比李學祁高出一個肩膀,所以李秋白的腳尖還在地上拖著,他們就這樣奇異地,奔跑著,消失在綠色的圍欄外。無論隊友還是剛才球場上的對手,大家都手搭著肩膀一起看著這一幕。
下的車,李秋白連跑帶爬地上的樓梯,白雪立馬跑過來扶住李秋白,李學祁站在樓梯口喘氣。李秋白撲倒奶奶懷裡,滿頭大汗。奶奶伸手摸著他的臉笑著。
“奶奶,我的足球隊勝利了,二比一,我們是二,對手是一······“李秋白從老搖椅上滑下來,搖椅往後倒在窗戶邊。
李學祁還站在樓梯口,拿手掩住哭聲,淚水在手裡聚集。李秋白倒在地上,昏迷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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