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封卓瑧不做思慮,鏗鏘回道:“兒臣以為,民為國之根,民盛國強,民衰國崩。君欲強國,必先為民謀。萬民一心,強敵環伺,無懼無畏。反之,山河不穩,內憂外患重重,國君不過芻狗。”
一旁伺候的方達,咚一聲跪地,俯首屏息。殿內伺候的宮人、禦前侍衛隨其後。皇帝面上肅穆,一句真言,十字而已,但自他記事就不敢輕視半分。勤政二十一年,“民”始終穩居他心頭。抬步越過小八,走至殿中,仰視高懸的牌匾。
天道清正。
這是建和元年二月二,他親筆題的。每日自省,不曾懈慢。皇帝深吸長籲:“說的很好,起來吧。”
“謝父皇。”封卓瑧還記得五歲時,父皇允母妃私服省親,母妃帶了他一起回了沐寧侯府。在永安堂裡,他親見時時恪守端莊的母妃膩在外祖母懷裡。外祖母像抱著個小兒一樣,哄著他母妃。
母妃嘴上不再稱“本宮”,還偷偷埋怨了兩句父皇。祖母敢擰他母妃的耳朵,訓斥起來一點不留情。
他驚奇不已。之後外祖父來,見他疑惑,便領他去了書房。在書房裡,他道出了自己的困惑。表兄凜餘還笑話了他一通。
外祖父告訴他,母妃是外祖母親生的,她們是至親至愛。他那時懵懂,尚不能體悟深刻。回了宮,就偷摸跑去乾雍殿。父皇見了他,他得寸進尺地爬上父皇的腿,然後安靜地拱在父皇寬厚的懷裡。
那是他第一次逾矩,父皇沒生氣,只讓他以後不告知母妃不可亂跑。
慢慢的他長大了,也漸漸明白外祖父那一言的深意。他乃皇帝的兒子,這是他最大的優勢。當然他的幾個兄弟也同樣具備,但此優勢…因人而異,而且還會因諸多事跡不斷轉變。
就拿海山島遇襲來說,父皇有懷疑過誠黔伯府,卻不願去想他二皇兄是否參與。只不願想,就能真的不想嗎?他甚至可以肯定,哪天父皇若發現二皇兄涉事的罪證,會毫不猶豫地抹去,遷怒誠黔伯府。
父…子!
“翻過年你就十三了。朕朝政繁忙,也沒多少空教你。”皇帝回到龍案後坐下:“你準備準備,年後上朝聽政。”
封卓瑧愕然,他以為最早也要到滿十五:“父皇,二哥他們該不高興了。”
“怕他們不高興,那你就當為父剛什麼也沒說。”皇帝滿面慈和。
“兒子耳聰目明,聽到了。”
皇帝收斂了笑意:“年後不止你,連小九都會一塊入朝聽政。”既決意要立儲,他總得再深入探一探。萬裡疆土,絕不能託於非人手。
聞言,封卓瑧心不由一緊,明白父皇是有打算了:“兒臣遵命。”
“朕這不需你陪著了,你去知會你母妃一聲,朕晚上想用熱鍋,讓她多備些素。”
“是。”
封卓瑧出乾雍殿不過十息,皇帝就手點龍案。方達立時緊神候著。
“朕讓你查的事,查得怎麼樣了?”
現王突然就被江太醫治好了,皇上疑慮的不僅是現王,還有江太醫。江太醫向來不沾是非,這回怎麼摻和了?按例,現王身子該由佟院判照料。
“回皇上的話,奴才已經查出個七八了。江太醫在給現王看顧身子前,國子監司業邵啟敏得了一部孤本,據說是前宋聖醫範石淼的手劄。現那手劄,在江太醫手裡。”
“你是說,小二讓小四好的?”皇帝不信。
方達忙道:“奴才還查到,江太醫在得了手劄後,有翻閱貴妃脈案。另,冠南侯府也送了一本藥典予江太醫,江太醫之後又翻了現王的脈案。”
查了二十來日,就查出這麼點。皇帝冷瞥了一眼方達:“去太醫院把江陳叫來。”
“是。”方達腳步飛快,退出乾雍殿。嚴寒襲來,他不覺冷,提著的心著地了。抬手抹了抹發汗的額,哪是他就查出那麼點?而是有些事,只能含蓄著說。
貴妃脈案?皇帝斂目,沉思片刻,屈指在龍案上敲了敲。大殿裡伺候的宮人皆低著頭,沒異樣。但皇帝卻開口道:“去查查瑛王府裡的幕僚。”韜晦多時,近來卻動作頻頻,總不會是小二突然開竅。
沒人應答,但卻叫宮人更覺可怖。
相比乾雍殿,賢妃宮裡就不得清靜了。瑛王妃跪在殿中,肩上落著泡開的芽尖兒,茶水汙了半邊身。瓷白如玉的杯盞,倒在她身後,聽著低泣。
“偌大的瑛王府都關不住你,本宮以前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小看你了。”心口起伏劇烈的賢妃,吊著細眉,怒目狠瞪:“你有心關懷雲修撰妻子,怎麼不關心關心自己的肚子?”
站在一邊的瑛王,沉著張臉,沒一點要勸阻的意思。前晚歡好後,王妃跟他提過今日是吳府老夫人壽辰,想回孃家賀一賀。他當時半醒,沒多慮,就允了。
不料,一個壽辰小宴,竟鬧出這麼大么蛾子。那溫愈舒是一般人嗎?她乃沐貴妃的姨表妹。父皇都認了,他見著都要喚一聲姨。
“你嫁進瑛王府也足一年了,王府後院一點好信沒傳出,你還要皇上與本宮等到什麼時候?”賢妃早不滿了,她兒子是皇上長子,皇長孫必須出在瑛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