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你”的後果便是,三月二十這日,沐寧侯府各人在幫手移居,唯沐二哥沒起得來。
大虎搬著只繡凳往馬車那去:“我以為二伯酒量見長了,沒想還是半斤就倒。”
“昨晚我爹喝了不止半斤。”
“對,是不止半斤,可二伯喝的是蜜兒酒。”小虎都覺沒臉:“旁人喝的都是三生醉。”
跟在後的雲崇青,腦袋還有點昏沉。沐二哥酒量不長進,是因他在外滴酒不沾。沾酒,只在沐寧侯府。
喜燕衚衕的這處宅子,雖遠不及沐寧侯府莊重、富麗,但位置不差,距翰林院只兩盞茶的腳程,比侯府離的還近。五進五出,前院不逼仄,帶著個小花園。園裡種了等人身高的矮松,牆沿埋了青竹。
過了垂花門,滿目新春。花草長勢可人,可以看出近期修剪過。記恩夫婦挑揀了一處前後有地的院子收拾。溫愈舒留著主院給舅姑,擇了離主院也就十多丈的青斐院。
青斐院裡鵝卵石鋪的十字小道,將院田分為四。十字中心畫太極,太極眼裡種寒梅。
雲崇青牽著妻子在寒梅邊站了一會,扭頭看向左:“東廂予你做庫房,我們在西廂裝個大書屋,書屋中間隔個茶室。”
“庫房怎麼就要在東廂了?”夫君事事以她為先,溫愈舒心裡甜蜜,但可不會真委屈了這位主兒:“東廂光亮,西廂我要封窗。”
“那隨你安排。”
夫妻進去正房,堂室中規中矩,裡間拔步床已經擺放好。常汐正領著幾個婆子在忙,見他們進來,出言趕到:“屋裡還沒清掃,您二位先去先生那轉悠一圈。”
宅子大,莫大山這回也不客氣了,把行李搬進了竹鈴居。一棟兩層小樓,青竹圍繞,風來沙沙。他甚是喜歡。
忙活好新居,也不急著暖房,雲崇青請假攜妻回鄉。與來時不同,現是官身,他們可以享官船。因著嫦丫懷胎,記恩這次就沒隨著一道回邵關,但也是再三叮囑,無事便趕緊回京,別捱到假期末尾。
新科進士回鄉省親假長兩月。山北離京不遠,從通州碼頭坐船,三日達邵關府。例行補給,船要在碼頭留三四時辰。
給家裡各人的禮都備妥了,雲崇青原是不打算下船,可邵家派了人來請。因著過往眾人皆知的那點情分,他也不好拒絕。
“正好,我坐船也坐乏了。”溫愈舒沒去過邵家老宅,在溫府倒是見過邵家幾位太太。她們對她這個溫棠峻原配所出,還算客氣。
雲崇青伸手牽住妻子:“讓你受累了。”
“這又是哪一說?”溫愈舒以為相比他,自己在邵府那也沒得喜到哪。
夫妻出了艙房,便見一瘦削青年站在碼頭等候。來請的大管事,忙笑著介紹:“那位是府上七爺,名書航。”
雲崇青也不裝:“我們認識。”
是認識,大管事尬笑,就是認識得不體面。那年如意嫁去雲家,齊彩蘭領著一家子上門來給老夫人敲打。這位狀元郎,還被壓著跪過七爺,頭都磕了一個。
現在,這茬確是叫邵家難堪得緊。
邵書航眼下的青黑淡了許多,彎唇淺笑,也有一派風流。見人出艙房,不矜持地迎上去。
“多年不見,崇青是愈發出彩,說超群卓絕不為過。”
“謬贊了。”雲崇青出手阻止邵書航拱禮下拜:“不必多禮。”
“這可不行。”邵書航避過手,堅持要深鞠:“你已是六品官身,而我一介白衣,沒給你跪下,都是我不懂事了。這一拜,你必須得受著。”
雲崇青尚摸不準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只得由人。
邵書航恭恭敬敬深鞠一躬。
“你真不必如此。”雲崇青抬手示意他起身。
“你大量,不將那些事記在心裡,可我不能。”邵書航請他們夫妻走在前,素日好顏色的一人,竟沒留神在愈舒身,像嘮家常般說起過往:“幼時因父親不在身邊,府上幾個長輩過分憐愛,將我嬌慣得沒個樣兒。頭回見你,我就嫉妒上了。”細細打量起雲崇青的五官,開起玩笑,“你這些年,可真是一點沒往歪裡長。”
雲崇青臉上無多神情:“你沒小時候的樣兒了。”
若非他一直有留意邵關府這的動靜,面對邵七如此坦蕩,怕還真要以為其乃磊落人矣。
邵書航臉上笑意漸散,語重情長道:“小時候的樣兒,我並不喜歡。”凝視著雲崇青,才散去的笑複又上臉,雙眉擰起,作哭笑。“其實我真不想再見著你,你見過我太多醜態了哈哈…實話說,建和九年你離開後,沒搬來府上,我就覺你懂我。待你坐上回家的船,我那顆懸著的心才徹底落定。”
他在說竄稀那件事。雲崇青依舊面目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