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尋去南書房了,她能放下心嗎?沐貴妃從不小覷這個小官家庶出女。建和九年她臨産時,黃詩琴懷喜,沒瞞著。算是躲在她身後,把胎坐穩。
八皇子周歲,皇上賜名瑧。瑧,拆開即是王、秦,當時可是引得不少人側目。但將“厚望”一詞在眾人面前脫口的,只黃詩琴一個。裝著無邪,說著天真話語,刺著熙和宮。
後來輪到九皇子,她自是要禮上往來。九皇子的“瑞”,是她推舉的,包括後來黃詩琴的屢屢晉位以及封號。
現在宮裡宮外誰不當麗妃是個傳奇人兒?
“臣妾進宮這麼些年,娘娘對臣妾…”麗妃突然感性:“頗為眷顧,臣妾不是傻子,心裡很是感激。以前想與娘娘親近,卻總尋不著由頭來熙和宮請見。娘娘又幫著皇後協理六宮,臣妾也實怕打攪了您。”
沐貴妃抽了帕子出來:“皇後娘娘身子弱,本宮確疲於六宮事務。”宮裡的女人,包括她,都長了兩張臉。朝外一張,對心一張。若光看朝外的那張臉,怕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而對心的這張,除了己身,外人可看不著。所以啊,宮裡的女子…不能信。再者,她家世擺著呢,皇上容不得她在後宮結黨,她也不需要借誰的力。
還真是油鹽不進。麗妃面露失落,然後又強撐起笑:“所以臣妾難呀,今兒也得謝謝咱狀元郎,讓臣妾得了機來您這坐一坐。”
“那你今兒就多坐會。”沐貴妃玩笑。她可不敢讓黃詩琴常來常往,這人慣會尋墊腳石,踩著往上爬。吃過虧了,就得警醒。
“娘娘,”熙和宮掌事芬嬤嬤進殿稟報:“皇後娘娘著朝花姐姐來給您送花了。”
聞言,麗妃起身:“娘娘有事,臣妾就不打擾了。”
“好,那你先回吧。”
收了皇後的兩盆芍藥,沐貴妃好好欣賞了一番,吩咐宮人要細致照看。
芬嬤嬤品著主子面上的神色,心裡嘆氣。大喜的日子,坤寧宮來把軟刀子,也是真夠膩人。
“娘娘…”
沐貴妃抬手打住:“才開春,皇後娘娘就給本宮送來開得這麼好的花,也算是予熙和宮添色。一番好意,本宮領會。麗妃來賀,皇後宮裡朝花又討了賞,本宮不虧待自個人,熙和宮伺候的都賞三月例錢。”
宮人聞話,立時叩謝。
不多會,徐力來說,九皇子進了南書房。
意料之中,沐貴妃輕嗤一笑,讓他退下。麗妃父親也六十了,這幾年隨九皇子漸大,他跟著升了幾回,現乃南濘府知府,那塊可是個肥地兒。近兩年,她眼瞧著麗妃花用上去了。
如此,很好!
宮裡不平靜,宮外也一樣。沐寧侯下了朝便匆匆趕回府,槐花衚衕大紅鞭炮鋪一地,轟鳴陣陣。
之前嘗過甜頭的百姓,早守在附近,見十數家丁拎筐出來,飛奔過去,一擁而上:“撒錢了撒錢了…”
沐寧侯府不怪,高興就成。一把一把的銅子混著銀珠、銀瓜子撒落。家丁還不住嘴地叮囑:“小心著點…大家都沾沾喜氣。”
與這方熱鬧不同,花城街安靜得很。誠黔伯府越然院,溫雨琴大腹便便,瞧著該是快臨盆了,單衣薄裳依柱站在長廊邊,看擺在丈外的幾盆姚黃魏紫。
伺候的嬤嬤、丫鬟都俯首圍在旁。近日大少奶奶不甚歡愉,她們都繃著心神。
陳豐從外回來,見此不禁冷嗤一聲,手背後,款步走到那幾盆打苞的牡丹邊上,細細觀之,然後抬眼望溫雨琴:“外頭都說溫愈舒旺夫,你以為呢?”
溫愈舒…溫雨琴撐柱的手慢慢收緊成爪,修剪得圓滑的指甲有兩開裂。刺痛來襲,打破她面上的淡漠,略淡的雙眉蹙起。
“說她旺夫,你是不甘心嗎?”
不甘心嗎?一個冬來,陳豐皮子白了些,但一笑露了白牙出來,襯得他更黑。這不禁叫溫雨琴露了絲嫌惡。
對,就是這個神情。嫌惡又如何,他想要,身為妻子她還不得伺候著。陳豐垂目,一腳踩上一盆姚黃,連帶著花盆一起踩爛。
“你…”溫雨琴動氣,大肚直接撞上長廊木欄,全無顧忌,亦不心疼。
陳豐雙目一斂,威脅似的看向溫雨琴:“旺不旺夫,我不在乎。但已為人·妻,心若不在夫身,我以為這是‘淫’。”於他,娶的是溫愈舒還是溫雨琴,都一樣。
夫妻對峙著,終溫雨琴敗下陣,好看的鹿眼水霧濛濛,撇過臉不看陳豐。她所有的想望,她的一生全毀在了溫愈舒那個賤人手裡。
構陷同族姐妹,她以為溫愈舒會同朗氏一樣,不得好死。可三叔…三叔竟送走了她。聞訊時,就知不好。果然斬草不除根,春風複又來。她還覓得如意郎君。
溫雨琴咽不下這口氣。
踩爛了幾盆牡丹,陳豐去到長廊下,抬手自木欄間隙穿過,撫上溫雨琴的大肚,漫不經心道:“想生就好好待他。若實在厭惡,那你也別煩,等臨盆時我給你個痛快。”
什麼?溫雨琴不由後退半步,驚恐地望向陳豐。他什麼意思?
陳豐回之以笑。她以為她溫家有多強勢?一天天的冷著張臉,端著身姿高高在上。閨中時巴望著嫁皇子,哼…嫁誠黔伯府,已經夠勉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