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過去了,快連他自己都信了表面所呈。皇上那裡,張方越憂。
槐花衚衕熱鬧了一天,跟過大年似的,可忙壞了附近的百姓。有人守那,搶了百十個銅子,還有撿著銀珠、銀瓜子的。
晚上,大家齊聚永安堂。沐寧侯端杯敬莫大山:“崇青父親不在,這一杯我代他敬了。明日還得繼續有勞。”
“侯爺客道。”莫大山忙起身:“能有崇青做學生,也是我的福分。”雖早有期許,但聞著信,他亦難免激昂。倒是崇青,一直都很平靜。
雲崇青當然平靜了,前生他一山窩窩裡的孤兒考上人大,新聞都上過。老村長帶頭,一群叔爺姨嬸敲鑼打鼓把他圍在中間。一天好幾撥記者採訪,回回他都被推到無比張揚的橫幅前。
今日歡鬧,都沒鬧著他,他很慶幸。見小虎鼻子湊近姐夫的酒杯,筷子伸過去攔住。
“幹什麼?”
小虎小舌頭舔了舔唇:“我就聞聞。”
“這是烈酒,小娃子喝了會痴傻。”沐晨煥將酒杯往桌裡挪了兩寸:“你們娘還指望著抓個去考狀元。”
“爹,您是不是有了妹妹,就膩了兒子了?”大虎深深懷疑,拿筷頭沾了下舅舅杯中酒,自己舔了一口,頓時小臉湊成一團,想啐兩口吐沫,教養又不允許他這麼幹。把筷子遞給弟弟,一手去掏方巾介面水。
小虎接了筷,伸出舌尖,小小碰了下筷頭,神情和大虎一模一樣:“你們大人為什麼喜歡喝這個?”
沐二哥家兩小子哈哈笑:“早跟你們說了那東西不好喝。”沐凜餘吃著菜,腿邊扒著妹妹沐嫿。沐嫿懷裡靠著糖包,看兩小堂弟緩過勁,她小大人似的嘆口氣:“那嘴噢,真的是狗屎都想舔一口。”
哎呦…世子夫人頭疼,她真的有用心教閨女。
溫愈舒勾頭去看凜餘腿邊的兩姑娘,忒歡喜了。長這麼大,也是成了親,她才喜歡熱鬧。以前在溫家,熱鬧就跟陶罐裡燉湯一樣,面上沸騰,之下都是渾濁,哪有個真心?
現在,大家高興都是實情實意。
看夠兩哥哥,糖包離開姐姐懷抱,踉踉蹌蹌地繞過恩大舅和她爹,撲向舅舅,順著腿往上爬。
雲崇青託著她點。
坐上舅舅的大腿,糖包尖著兩指捏了碗中的一根魚條就往嘴邊去。溫愈舒看著,眼裡暖融融,她以後也要生個糖包樣的閨女。
“又混上嘴了。”雲從芊也不知她養的怎都那麼好吃?
沐二嫂忍不住了:“大嫂、三弟妹,你們兩要真煩了閨女,今晚我就把嫿兒跟糖包帶回去養。沒你們這麼饞人的。”她屋裡只兩臭小子,早夠夠的了。
沐侯夫人大笑:“大晚上也不帶做這夢的。”端起酒杯,招呼到,“來來來,今兒都高興,咱們也喝一杯。”
家宴一直吃到戌時末才散席。雲崇青扶著兩頰酡紅的媳婦,跟在老師後。回到東肅院,把媳婦安置到榻上,讓常汐姑姑看著點。他去東廂瞧瞧,老師沒醉,但今晚也吃了不少。
“廚房煮了醒酒湯。”
“好,我給老師端去一碗。”
東廂,莫大山站在南屋後窗,手裡拿著之前學生寫的五言八韻,靜看著夜下的紫薇樹,雙目深沉。
“老師,”雲崇青端著還冒熱氣的醒酒湯進屋,抬眼瞅了下:“就知道您沒睡。”
“今日種種,讓為師思及過往。”谷晟元年,他會試第二,現東閣大學士錢坪在首。後來殿試,因著長相,先帝欽點他為探花。進士打馬遊街的喧嘩,猶在他耳邊。
坐在高頭大馬上,頭簪鮮花,他也想贈清明予俗。可誰知…樊仲會落得這麼個下場?
說天意弄人,他真的不甘,滿腹不甘。
雲崇青送湯到老師跟前,見老師兩眼濕潤,心裡亦泛澀。換作是誰,那坎都過不去。
三月初六殿試,三百貢士醜時就齊聚武源門外。涼風颼颼,此方威嚴,無人敢交頭接耳。等到卯時鼓響,立時整理衣飾。宮門開,禮官引貢士隨禦前侍衛往奉誠殿。
雲崇青乃會元,與亞元常俊鑫緊跟禮官。走在幹淨平整的宮道上,心神緊繃著,目視前方。這裡是大雍至貴之地,行止不能出半點岔子。兩刻後,到奉誠殿外。
奉誠殿很恢弘。殿外侍衛把守,瞧著森嚴。他們入內,九根兩人合抱不住的巨大柱子,頂立起屋脊。一排排考席,齊齊整整。最前左首,是會元的位。
雲崇青入席,眼神依舊平靜,不窺左右。腰背挺直,候了足一個時辰,終於傳來唱報。
“皇上駕到。”
三百貢士齊起身,出席拱禮跪拜:“學生恭迎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今日心緒不佳,來到龍椅坐:“平身。”
“謝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