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榻上的溫老夫人,今日穿得也喜慶,稍闊的嘴上還塗了口脂,此刻正冷著臉,見兒子來了安也不請,更是不滿:“愈舒…”
“兒子已經決定送她去北地的莊子上。”
房中靜默,溫老夫人眉頭緊蹙:“你……”
“母親,當年韶音月子裡,你讓兒子把湯端給她。兒子稀裡糊塗地端了。”溫棠峻忘不了那天朗韶音喝完湯後看他的眼神:“之後六年,兒子不願見她,與其說是怨她恨她,還不如說…是無法面對。無法面對她,也無法面對愈舒和我自己。”
“會落得那般,還不是她咎由自取?”溫老夫人老眼裡滲出淚:“珍姐兒喪在我府裡,你舅舅死都沒瞑目。”
“可接了珍表妹來府裡住的是您。”
“你這是在怪我?”
溫老夫人愕然後傷心痛斥:“你忘了珍姐兒為何會嫁給岳家那浪蕩子了?還不是因你定親,情傷吃多了酒被那浪蕩子輕薄了,不得不嫁。也是老天有眼,叫混賬醉後落水淹死。珍姐兒逢新生,我這個姑母接她來府裡住幾天怎麼了?”
“母親夠了。兒子不想再給愈舒端一碗湯了,就這樣,送她去莊子,任她自生自滅。”
“那孩子的心隨了她母親,涼薄又毒辣。”
“不是隨了她母親,是隨了我。”溫棠峻落寞,強調著:“她的毒辣、涼薄是隨了我。”
還是在怪她,溫老夫人嗤笑:“你父親不會同意的。”
“韶音那門親就是父親給兒子定的。”溫棠峻轉過身,看向站在門口銀冠束發的戶部尚書大人。
“老爺,您回來了?”溫老夫人起身,把帕子掖進袖中,親自淘洗方巾伺候。
聽清兒子的話了,帶著一身疲倦的戶部尚書溫垚,跨進屋中,撇開老妻上來的手。當年若非她胡為,接了曾珍那丫頭進府小居,打起朗韶音的主意。朗韶音也不會先下手為強。
之後為了給曾家一個交代,他預設了不留朗韶音。愈舒那孩子自出生就對著她母親,又怎可能不生恨?今日溫家境地,也是因果報應。
“老三既然做了決定,那就依他。”
“老爺……”
“你還有什麼不滿?”溫垚大斥:“曾珍死了,朗韶音被折磨了六年,五髒衰竭而亡。是你還是曾家猶嫌不夠?若是你,老三能送走朗韶音,老夫也能送走你。是曾家,你讓他們來找老夫說話。老夫正想問問曾家是如何教女的?”
溫老夫人被嚇得嘴緊閉,身子僵直。
真的是越老越糊塗。當年若非朗韶音身懷六甲,身邊得用的人又被支開。叫她鑽了空子,抹去了一些痕跡。不然,曾家哪有臉逼上門?也是西平朗氏、勐州謝家不作為,但凡這兩家出個頭,曾家也不敢大鬧。
溫垚轉頭看向老三:“剛沐寧侯府送了份禮來,問了愈舒。”
溫棠峻沒什麼反應。
沉默片刻,溫垚嘆氣:“九月初山北鄉試放榜,三泉縣五嚴鎮雲崇青摘得解元,才年十六。沐寧侯府給沐晨煥結的那門親…現看來,是結得真好。”年後會試若無雲崇青身影,那其定是志在三鼎甲。
二皇子大了,皇帝龍體卻仍健壯,而沐貴妃膝下八皇子才八歲。
“如果父親想要另謀…”溫棠峻冷笑:“那就把玫姐兒交給母親處理吧。”
“你…”
一記冷瞥殺來,溫老夫人立時又閉上嘴。
三輛馬車迎著落日出了京城,一路向北去。到了何濤口,又直奔醫館。常汐病了,溫愈舒也受了涼,兩膝蓋骨疼得如受錐刺。一邊往北一邊看病、養病,待到邵關府已是七日後。
馬車外頭吵吵嚷嚷。常汐挨靠著視窗,透過縫看向外。病了一場,她整個人又消瘦了一圈,但到底是活著帶姑娘離了溫家。聞著這煙火氣,繃了多年的心慢慢放鬆了。
包著被子倚靠著軟枕的溫愈舒,手拿《百草藥經》在看。這本藥典是她娘親手抄寫,這些年都已經被她翻爛了。
“停車。”常汐突然出聲。
溫愈舒抬眸:“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