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去去,你這小乞丐,連來了兩日還不夠,今兒怎地又來了?”
姜滿回頭向下望,見一孩童正立在店門前,連連朝掌櫃磕著頭。
眼下已是初冬,燕京寒冷,孩童衣衫卻單薄,雙頰泛紅,眼下也是一片緋色。
顯然是流過眼淚,又被風凍在面上。
孩童身旁放著只小草筐,裡面裝著些草藤編織的小玩意兒,她捧起草筐,邊哆嗦著道:“這些都給您,求您再買些吧,只要五十文,我姐姐就能……”
見姜滿二人駐足回望,掌櫃連連擺著手驅逐,邊提高嗓音道:“五十文?你這些東西有多金貴,也能值五十文?如今這兒都成什麼樣子了,哪兒還有人來住店,你姐姐的病要緊,我們卻也是要活命的!”
孩童不願走,抓住救命稻草似的,連連磕著頭:“求您了,求您再行行好吧……”
“掌櫃的,且等一等。”見那孩童叩首不止,姜滿出聲阻攔。
她走去門前,蹲身扶起孩童,嗓音柔和:“你慢些說,是怎麼一回事?”
孩童捧著小筐的手微微顫抖,眼中有淚光閃爍,抽搭著道:“襄州動亂,我和姐姐本是到燕京投親,卻在中途被賊人搶了包袱,報官無門,只得拿這些東西換些銀錢……可姐姐身有舊疾,病已不能再拖了……”
襄州……才啟程時,姜滿的確聽過關於襄州的訊息,自襄州到燕京騎馬到此地也要半月,著二人包袱被劫,一路走到這裡,也不知吃了多少苦。
姜滿輕輕擦拭她沾染了塵泥的額頭,看著她額上印出的紅痕,微微皺眉。
她回首看向阮朝,不等開口,阮朝已取出兩枚碎銀子。
姜滿將碎銀子遞給孩童:“這些東西,我都買下了。”
話音才落,面前的腦袋低下去,孩童雙膝一彎,‘撲通’一聲,再次跪下。
她的聲音都有些顫抖:“恩人,恩人今日救我姐妹二人的命,大恩大德無以報答,願餘生為恩人當牛做馬,服侍恩人。”
姜滿接過她手中的小筐,又將披風也解下,覆在她肩頭:“你不必如此,我只是買你們的東西,並不是施捨你們,也不是要買你們的命。我喜歡這些小東西,付多少銀錢只是我願意而已。”
孩童伸手推拒,又怕沾了泥土的手碰到姜滿,將塵泥也染上去,一時無措道:“恩人,這衣裳我不能……”
“若是不要,我可就不買你的東西了。”姜滿打斷她,將結扣綁好,拍拍她的腦袋,“好了,你們既是去往燕京,若日後再做好新的,送到燕京的宋府,宋府願一併買下。”
孩童抬首看她,眼眶裡再次盈滿淚水,連聲道著謝,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姜滿拿起一隻草藤編織的小葫蘆,轉過頭,正瞧見掌櫃望來的目光。
他看著姜滿手中的繡品,又轉看向孩童背影消失的轉角,嘆道:“姑娘樂善好施,會有好報的。”
姜滿側首:“掌櫃曾對那孩子施以援手,如今又高聲叫我聽見,引我留意以好相助,也是心善之人。”
掌櫃搖搖頭,無奈嘆道:“姑娘說笑,如今世道不比往日,到處都是這樣的人,小人要養家餬口,無力應付這些,也……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姜滿微斂眼睫,一時無以應答,只朝掌櫃笑笑,轉身與阮朝一同回到二層。
初到南安時,她與洛長安也曾見過這樣的景象。
他們曾攜手前往接壤邊疆的地界,踏過寸寸荒瘠的土地,親眼見過那些流離失所,無處安身的
百姓。
那是她從未見過,也無從得見的。
前世她耽於玩樂,拋金擲玉,從不曾放眼世間尋常,更不曾知曉民生多艱。
對此,她心中有愧。
也因此,她與洛長安商議,親手接過了南安的寒窯與居養院的修繕事宜,安民濟物,收容流民。
雖一路至此,凋敗之象並不少見,她卻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在燕京也見到這樣的景象。
百業蕭條,民生凋敝,臨近熙國的皇都尚且如此,熙國的國祚又如何能長久?
在房中坐下,二人攤開包裹整理,忽而自外傳來掌櫃的一聲吆喝。
一同響起的,還有隨之而來的腳步聲與窸窸窣窣的交談聲。
掌櫃的嗓音尤其洪亮,隔著房門自一層傳上來也十分清楚。
“官爺,今晨已來人到小店查過一遍,小人從未見過畫像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