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長安停了下筆,應她:“我母親自幼習書畫,當年她尚元陵,畫技已是人中翹楚,只是……她與我父親成親後回到燕京,入皇室,她的身份成了桎梏,書法字畫都不能輕易流落宮外。幸而那時她與宋清晚交好,二人投緣,她便借清微君的名號,借宋清晚相助帶出畫作,與燕京的繪畫大家一較高下。”
姜滿垂著眼,胸腔鈍鈍地疼。
在洛長安的數次描述中,她依稀見到幾位長輩意氣相投的模樣,當年因筠山一劫而死的,無論宋清晚,宋將軍,還是她與洛長安的父親,還有很多人……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可他們那樣好,卻都沒能得到一個完滿的人生。
她猶豫了一下,又問:“那她……先太子妃她……”
洛長安動作微頓,筆鋒繼續掃下去:“洛衍留下我母親的命,起初是為半塊未能得手的兵符,但她絕不願交待出兵符的下落,四年前……身故於宮中。”
“而我……直到她身故前,才見了她一面。”
姜滿側首看他。
天色漸晚,昏沉的燭火下,他的表情並沒有多大變化,可姜滿看清他漸漸暗淡雙眼。
他的睫羽微微垂著,遮住落在眼中的光影,那雙淺淡的眼變得空空寂寂,火光安靜地跳躍著,自窗畔吹入的風好似也變得滯澀。
姜滿輕輕捏住他手中的畫筆,要他停下來。
洛長安松開手,畫筆掉落,在他的指端劃出一道鮮亮的痕跡。
他反手,握緊了姜滿的手。
“小滿,有許多事,或許我終此一身都無法改變,但在有些事還來得及之前……我想你在我身邊。”
姜滿的心忽而跳的很快。
她沒有動作,也沒有放開。
等到心緒平穩下來,她安靜地望著他:“洛寧,我做過一個夢,關於你的夢。”
其實不止一個。
掌心裡的手指輕輕動了一下,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了。
姜滿道:“夢裡我們沒有相隔甚遠,沒有長久的分離,我們始終在一起……生在一起,死也在一起。”
洛長安的眉頭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所以,你才會問我那個問題。”
姜滿點點頭,思及夢中的畫面,眼眶微微泛紅:“夢裡我們選擇了看似不同的路,卻仍走向了那個結局。”
“這不是好的徵兆。”
那些畫面已烙在她的腦海裡,連回憶裡的每個細節都能記得清楚。
一切都太過真實,像一個早已寫好結局,一個註定會實現的預言。
洛長安摩挲了一下她的手指,應她:“是夢而已,小滿,那不是什麼預言,只是一場夢。”
“我也曾……做過相似的夢,但夢終究是虛幻,是做不得數的。如今我們都醒著,你瞧,眼下的一切才是真實。”
“比如你就在我身邊,我還能握住你的手。”
燈火衰微,映在姜滿微垂的睫羽,在屏風上投出微微晃動的影子。
她抬眼,對他輕輕地點了點頭。
影子靜止一瞬,她的指節微微收力,也握緊了他的手。
許久,洛長安重新拿起畫筆。
他描好花紋,將魚燈朝她那邊推了推,指著蕩起的魚尾給她瞧:“瞧瞧它的尾巴,這樣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