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留在她記憶中的身影實在太少,直至如今,每每回想,只能想起那張面對她時溫柔的面容,她與父親的相處中,父親總是溫和的,待她極寵溺,如何也會不生氣的模樣。
他會喂她吃藥,給她念話本子,將她抱在膝頭,或是舉在肩膀。
季侯爺笑了聲:“你父親當年入燕京,為……那位伴讀,可是個連先帝都敢頂撞的狠角色,想必你不曾見過他那樣子的。”
姜滿想象著,隨他笑了:“晚輩的記憶裡,的確不曾見過父親這樣的一面。”
“是啊,年歲漸長了,脾性便會慢慢收斂起來。”
季侯爺笑著點頭,“說起來,你已見到太康的情狀,熙國不止一個太康……我見到柳鳴村時也曾想,倘若他與那位都在,想必如今太康便不至有如此景象,熙國也遠不至如此……金玉其外,秀而不實。”
姜滿垂著眼,喝了口茶。
身處元陵或是燕京時,她的確不曾想過,外有鄭家與沈家在邊關徵戰,連連得勝的熙國,內裡景色已腐壞至此。
見她垂眸思量,季侯爺為她添茶,轉開話題:“小滿,伯父從見到你時便覺親切……還有件事,不知過問起來是否冒犯。”
姜滿道:“伯父請問便是。”
季侯爺試探著問:“你與三殿下的婚事……”
姜滿一怔,心中一時雜亂,不知如何作答。
奈何季侯爺的目光始終落在她身上,她最終只道:“我與三殿下,是父母之命。”
季侯爺緩緩點頭:“原是如此……當年之事我偶有耳聞,依照現如今的情勢來看,你二人成婚,姜家與他彼此都是牽連,未必是件圓滿的事……”
姜滿平靜地看著他:“是,我明白伯父所言。”
外面傳來腳步聲,季侯爺神色一鬆:“天色也不早,我著人送你回去。”
姜滿點頭,才站起身,門扉砰然開啟了。
少年毫不見外地跨過門檻:“父親,不是說今日府中要來貴客?”
季侯爺轉過頭,一瞪眼:“有客在此,怎麼冒冒失失的,平日裡教你的規矩都教到狗肚子裡去了。”
少年這才瞧見姜滿,忙退後一步,躬身行了禮。
姜滿問:“這位是?”
“叫你見怪了,這是犬子,季望。”
季侯爺和善道過,又厲聲對季望道,“這位是姜姑娘,還不快賠罪?”
季望當即道:“失禮了,姜姑娘。”
姜滿忙搖搖頭:“只是覺得面生,白日好像未曾得見。”
“他平日都在校場習武,一去便是半日,直到很晚才回,估摸今日是聽聞你來,這才想要來見一見你。”
季侯爺的目光在二人之間轉了轉,“說起來,你們二人年歲相當,他剛巧才過了十五歲的生辰,算上去還小你兩月。”
季望反應極快,當即又彎了彎身,清脆喚她:“姜姐姐。”
“姐姐這是要回房歇息麼?”
他生了雙會看人臉色的好眼睛,彎著眉眼看向姜滿,又道,“交給我吧父親,我送姜姐姐回去。”
季侯爺點一點頭,道了聲“去吧”。
自客院到茶室只半刻鐘的路程,季望提著燈盞,姜滿便走在他身側。
少年人性子活潑,一路上與姜滿說個不停,夜路也不如來時那樣安靜。
他問著:“姜姐姐是頭一次來潭州城吧?”
前世今生加起來的確只這麼一次,姜滿點頭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