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遙頷首,上前將他扶住,慢慢挪到床上坐好,又叫錦書去準備傷藥與熱水。
官兵已經在時府搜查過一圈,沒見著寧梓謙人影。
其中一人上前,與沈遙交談,並囑咐道:“時夫人受驚,若下次再見到那罪犯身影,定要告知官府。”
“好,今夜有勞大人。”沈遙屈膝行禮後,派了兩個小廝將官兵們送走,這才終於來到床邊,看著靠在床上,臉上掛彩的夫君。
她將下人們屏退,用熱水擰了帕子,一點點清理著他臉上的血跡。
宋衍見她沉默不語,心懸在了半空,口中泛著鐵鏽味,整個人好似踩在懸崖邊,一不小心便是萬丈深淵。
燭影映在她的臉上,她神情專注,手中的熱量從臉頰傳遞到胸膛。
他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阿姐的?
好像是知曉阿姐私下為他教訓了馬夫兒子那一刻,又好像是他發熱時,她將一條冰涼的帕子放在他額頭。
即便阿姐嘴上討厭他,滿口“臭弟弟”,卻從未真正傷過他絲毫。
好像,更是那夜官兵沖進沈家,所有人都四散奔逃,阿姐找到躲在槐樹上的他,第一次朝他伸手,告訴他:“小衍,不怕,阿姐會護好你。”
從出生起便沒被人在意過的他,本以為此生都血冷心硬,還是因此動容了。
他好像是一隻弱小的蠶蛹,偽裝成乖小孩的模樣,為自己鑄了一個繭,將真實的他厚厚包裹起來。而她卻為他準備了最好最舒適的環境,推動著他化繭成蝶。
她不同於世間任何一人。
他說,她是他唯一的親人,這句話是真的。
後來,他長大了,他成了男子漢,他想要換過來,以自身的力量保護他的阿姐。
而他手染鮮血,腳踩萬骨,當終於獲得他想要的力量時,他卻看到了那一幕。
夕陽西下的太極宮甚美,那座假山後,阿姐主動拉起那個男人的手,臉上堆滿笑意,後來,阿姐親自與他說她要嫁給那人。
那時,他才意識到,阿姐終會嫁人。
憑什麼?
那個男人,寧梓謙,配不上他的阿姐。
他忘不掉那一幕,多少日日夜夜,在自己手心劃出無數道傷痕,於是開始暗戳戳跟蹤她,監視她。
甚至在她睡著時躺到她的床底,聽著她柔和的呼吸,與她共眠。
他怎會允,他生命中唯一的光,他的阿姐,諾諾,不要他,將他一人留在那把冰冷的龍椅之上。
宋衍摒氣,裝作不經意問起,“那歹人,與諾諾說了甚?”
沈遙頓住手上的動作,看著他臉上的淤青,直接說:“他沖進來,說他才是我夫君,喊出了我的小字,又說了當初迎親遇到山匪的事兒。”
宋衍冷著臉,眼皮不可察覺地一跳,開始思索他是不是應該將她和自己銬一起,以免跑了。
或者他是否應該將寧梓謙殺了,將肉剁碎,看不出人形,叫她再也找不到此人存在。
又或者,引誘阿姐親手殺了他,他便能化作鬼魅糾纏,她也便能至死都記住,她的夫君是他。
“你信嗎?”
沈遙一滯,沒有立刻回答他。
宋衍聽不到答案,有些慌了神,一把抓住她的手,“諾諾,你答應過會信我的。”
慌亂下,他直接傾身上前,死死抱住她的腰,頭埋在她身前,呼吸愈發粗重急促起來。
“諾諾,你怎能因一不知哪兒跑出來的外人,就質疑我!”
沈遙聽著他逐漸混亂的氣息,竟無言以對,她沒想到,她的夫君竟能如此不安,如此依賴她。
說實話,在聽到寧梓謙那些話時,她並非沒有産生過懷疑,包括現在。
他抱得愈發緊,沈遙被勒得蹙眉,抓著他肩膀往外推,“時衍,你放開我。”
他搖頭,更用上了幾成力,好似要將人拆吞入腹一般。
沈遙頓時無語,最後拍了拍他脊背安撫:“你弄疼我了,你先放開,我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