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出去,找太醫院院判過來給陛下看診,還有……把粥再熱過一遍。”
她明顯是強忍著哭腔,將事情安排下去,兩隻手浸在早已經冷透的水裡,嘩啦啦的撩起響聲,掩飾不斷砸在盆裡的淚珠子。
短時間應該是不用擔心她會離開,百福悄悄琢磨到這一點,忙躬身退了下去,給這二人足夠的空間獨處。
人走的幹淨,室內詭異的寂靜卻也如此觸人心絃,她許久不曾為他哭過了。
操心生計的時候,多半是沒有閑心去想這些故人往事,但她也的確是為他傷懷過的,剛生下順哥兒的時候,她每一天看到孩子那張酷似於他的臉,都忍不住摟著順哥兒流淚到天明。
但她還能怎麼樣呢?不過是清早起來擦幹淚水,將自己收拾幹淨重新出門幹活,後來要忙的事情太多,想他的時候越來越少,以至於到了最後,偶爾的那麼一兩次想起他,苦笑一聲也就揭過去了。
她早就翻過了此篇,可他還陷在原地無法動彈,甚至要拽著她不許她走。
而吉雅也確實無法舍下尚在病疾中的祈令夷,他一個病人,自己又能跟病人計較什麼?
換了衣裳繞進室內,床榻上的一切換過幹淨寢具,而他深陷在柔軟的被褥間,臉頰深深的凹陷下去,安靜的平躺著,連早上逼問她時的鋒芒也盡數收回了身體裡面。
步履被床上的人牽引,很輕易的拉扯著她坐在床邊,吉雅望著他眼下烏黑忍不住伸手去觸,指下的面板冰冷幹燥,彷彿真如百福所言,帶著命不久矣的預兆就要撒手人寰。
她哪裡捨得眼看著他消失在此刻?她好不容易重新上京見到他一面,還有太多不曾說開的恩怨,憑什麼能叫他兩眼一閉輕易的躲了去。
手掌一面溫熱,一面微涼,祈令夷察覺到這絲擾動他好夢的始作俑者,睜開眼睛,正巧看見她捧著他的手掌落淚的場景。
他一時有些恍惚了,身體疲累動也動不了,更是加劇尚在夢中的印象,他扯出抹惑人的笑,啞著嗓子開口。
“怎麼這麼久才來?知道我等你多久了嗎?”
吉雅抬頭,見他半睜的眼皮憔悴的耷拉著,知道他許久沒睡,連忙安撫道。
“先睡一覺好不好?等你睡醒了我們再說。”
這句話不知是哪裡刺激到了他,叫人生出些力氣回握她貼在掌心的手指。
“醒了你就走了,我不想醒。”
“我不走,我保證會在這裡陪著你好不好?先閉眼。”
吉雅張開另一隻手罩在他臉上,強行壓住他顫動的眼皮,但他被迫閉眼卻不停嘴,一張一合顫抖著吐出兩階氣聲。
“你說話不算話,每次我一睜眼,你就消散了。”
“我……”
“知不知道,我要用多久才能緩過夢醒,接受現實。”
吉雅不想叫他再說下去,一手被他抓著沒辦法抽離,只好移開擋在他眉心的手掌,捂住他還欲申訴委屈的嘴。
但挪開的同時他卻睜了眼睛,血紅的一壇清泉再兜攔不住似的灑溢位來,順著眼尾,一直淌到了沾染些許寒霜的兩鬢。
吉雅震驚的俯瞧著他,他卻移開她擋在嘴邊的手,拉她湊近。
“你對所有人都能施善偏心,為什麼不能大發慈悲施捨片寸給我?”
餘下的三兩字個被他吞入口中,含糊的辨不清到底說了什麼,被撬開牙關長驅直入,吉雅嘗到流入口齒中的苦澀,原來因情而落的眼淚真是苦的。
舌尖被吸咬舔舐肆意嘬弄,她抽也抽不開身,索性直接踢了鞋子爬到他身上,擁著人好好享受這一刻溫柔。
他越親越著急,甚至有些急躁而粗暴,擁著她翻了個身,才將位置調換過來,腦仁裡嗡的一聲又叫他不得不偃旗息鼓,喘息著跌了下去。
這一下正巧砸在了她鎖骨上頭,吉雅悶哼一聲,將他腦袋捧起來擱在枕頭上,只見他微微側著頭,看向她時卻還強忍著陣陣頭痛眯眼不肯睡去。
她只好同樣躺在枕頭上,與他不過二寸的距離輕撫側臉。
“隨便親兩下都要氣喘,便是想再也不敢惹你了!”
他唇角顫動兩下似是想反駁她,但吉雅馬上按住他的唇峰,湊上去親了親他鼻尖。
“等你醒來再補給我,我保證我哪也不去,你再睜開眼,第一眼就會看見我。”
強撐不住的眼皮終於撂下去貼了一瞬,他像是條件反射似的又豁開半分最後看了她一眼,被她再三保證之後,最終緊緊合上。這次真是暈厥一般失掉所有反應,連吉雅後來將人扶正平躺,也再沒喚醒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