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了何事顯然明瞭,場內此刻更是寂靜無聲,想替崔家爭辯的也都沒了動靜。
眼瞧著諸位大人不再有話,王典極有分寸的上前撥了撥死者臉上的淤泥,而後對皇帝回話。
“陛下,看樣子確實是崔家大郎身邊的小廝,來宮裡時見著過幾回,但也不一定是如姑娘所說,崔家說不定並不知道這蒙面之人怎麼回事。便是他自己夥同另一個賊人借崔公子的名進來也未嘗可知,崔家大郎心思單純說不定並不知情,才被攪在這事中間這樣荒唐的失了性命。”
吉雅趴在原地心中五味雜陳,但她也知道若不找個臺階,崔家也不會輕易放了蕭何,兩相掂量下,給他崔永懷留下個好名聲,說不定會換得崔家讓步。
崔勃顯然是也明白了王典的話,但他頭磕在青磚上死咬著唇半天不肯吭聲,顯然是不願意就這麼輕易放過害了兒子的兇手。
但不同意王典的說法就意味著要承認,崔永懷幫助蒙面賊人進入了守衛森嚴的封閉禪院,若是如此,這賊人接近皇帝意欲何為,便有太多遐想的空間。
可恨大郎偏如此不小心、不爭氣,因一個小小女娘甘犯大錯,最後竟然連自己的性命都搭了進去。
崔勃恨得牙癢癢,恨不得生吞活剝了還好好活在眼前的這兩人。
都是這個烏蘭吉雅!當初若不是為了殿下大業,自己又何必將這人引入崔家給她製造機會,沒想到算來算去,這女娘不僅不是自己人,還轉眼間害了自家兒子!
殿下此番失算,這個梨園舞姬絕不會是他們的人,此後更是會鑄成大錯。
崔勃心中暗暗思量,抬眼瞧了眼遠處趴跪在地上的女子,她顯然不知道自己與殿下的關系,這次動不了她,不代表日後沒有機會。
今日的事他記下了,往後事成,便是要她與蕭何求死也求不得!
眼看崔勃未有反應,剛剛還言辭犀利的鶴裘老者眸色一轉向著皇帝彎腰叩首,長念道。
“崔氏乃我朝開國勳將,昌遠侯更是為陛下鞠躬盡瘁勞碌半生,崔氏之子必不可能有此禍心,肯定是這兩小廝誆騙於崔家大郎,這才釀成慘劇。陛下,還請明查聖斷,勿要寒了崔氏忠國之心。”
看著似是在向著崔勃說話,其實又是為此事蓋棺定論,老者此話一出,後面附庸者眾多,層層疊疊的呼求聲中,崔勃咬著牙終於頂不住壓力,頭磕在地上也認定了這件事。
“我兒並無禍心,請陛下明斷!”
地上跪了三四十號人,皇帝在眾人中間無言立了好久,吉雅心中難安,悄悄抬頭望去,只見他正垂視著蕭何。
而蕭何也若有所感抬起頭來,兩人只對視了一眼,蕭何擰著眉頭欲言又止,最後只能重新跪趴在原地。
見人跪回去,他下一眼便瞧向了腳邊的吉雅。
吉雅未有防備,被他探進眼底,一時間無從隱藏躲閃了好幾下,最後還是自暴自棄的仰面瞧向他,咬著唇無法解釋。
兩人在寂靜寒夜裡的人群中互相對視,似乎不用言語,僅憑明滅搖晃的燭光便可分辨彼此所思所想。
吉雅不曾躲避的視線好似給了他些許安心,他瞧著她緊皺的眉頭,突然勾了下嘴角,半是陰暗的一半側臉些微未明的隱約弧度,卻倏然叫人放下心來。
她明白了他的意思,垂下頭去,只聽頭頂響起他微涼的聲音。
“一場誤會致使崔家大郎命喪,究其原因還是有心之人利用這才釀成慘禍!王典,傳令下去,崔家與大郎近身侍候之人統統帶進典獄審訊,若有牽連一律嚴刑。另外……”
他頓了下,看向地上跪著,聽他發話卻頭也不曾抬起的蕭何。
“本是救人卻誤殺人,蕭何的罪也不能免了,命其辭去統領二州之職,值守諒山即刻啟程,此後無詔不得回京。”
跪在青磚間的蕭何登時一愣,雙手死死扣著石板像是無法接受這個結果,但王典上前擋住了眾人視線,在無人看到的方向對他說了什麼,蕭何忽而想清楚,向著皇帝叩首稱是。
“蕭何犯下錯事甘願領罰!陛下,此去路遠,久不能見,還請陛下保重龍體,蕭何這就去了!”
他長長的磕了個頭,起身時朝他所在的方向瞟了眼,然終究是回身而去,面前連盞燈也不曾有,消失在了縹緲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