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什麼?”
被他強逼抬起腦袋,吉雅感受脖子上隨時都會收緊的壓迫,終是認識到這人永遠都不會是自己的。
便是三四年的藕斷絲連難以割捨,幾個月以來的親密無間難舍難分,甚至不久前的敞開心扉都只是這人的計策,他為了到達目的什麼都可以拿來利用,甚至是自己小時候的悽慘往事也能當成拿捏她的工具。
真心?在他那裡怕是半點也不會有的……
自己如今跟三年前又有任何差別嗎?過了這麼久,一起經歷了那麼多事還是叫他捏在手掌心,輕易便可奪去性命。
自己居然還期望著與帝王終老……
吉雅仰面哭得氣喘卻不見他有半點憐惜,她終是太累了,經歷過的這一切都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她也只是一介凡人總是有受不住的時候。
拉住他的胳膊放在頸側緩緩收緊,吉雅閉著眼任由臉上滾滿淚痕。
“祈令夷,你幹脆殺了我吧!”
幹脆結束這一切,別再反反複複懷疑糾纏,想要逃離時分寸不叫她離開,想與他和美時卻又再三猜忌,她到如今也真是受夠了。
見她仰面自暴自棄,環於脖子上的手卻倏然撤走。
祈令夷靜默的站在地上垂眸看著她,對面的燭光叫他擋去了大半,此刻沁在昏暗不明的淺黃燭影裡,眸色越發蒙了層紗似的看不透。
吉雅睜開眼也不再去瞧他,只看著他暗黃的袍子在燈下閃著金光。
當真與自己不是同樣的人,便是強湊在一起也盡是不合適。為了他,自己已經預設可以留在這宮裡,留在他身邊,哪怕再不回去心心念念草原上馳馬飛騰的日子也盡可,便是做了折翅的飛雀也還是憑著他給的愛還算可以茍活。
可若是連這點都沒有,自己留在宮裡到底為了什麼?為了滿足他偏執陰鬱的佔有慾求,將自己困在深宮嗎?若僅是為瞭如此,自己都替從前的烏蘭吉雅感到不值。
似是看到她臉上逐漸變得漠然,半晌不曾發話的皇帝總算軟了半分,坐在床榻她身邊,抬手便來抹她臉上的淚痕。
可這些天被他陰晴不定傷了個透的女子並不打算接他好意,轉臉便躲了去,縱是臉上淚痕未幹卻還是咬著唇絲毫不打算給他臺階下。
被避去手掌,他頓了下盯著她哭得粉紅的兩腮像是思考了良久。
“是我的錯。”
他忽而吐出沒頭沒尾的一句,吉雅雖不想理他卻還是皺了皺眉,心中忐忑了兩下。
君王竟然會有承認自己錯謬的時候?在哪裡都是不曾見過的絕景,咬著唇她實打實想看看他如今是個什麼表情,卻還是任自己別扭的扭著腦袋不去瞧他。
見她未有反應,祈令夷低垂著暗淡的眉目,瞧了瞧自己的手。
掌心還殘留著些許濕意在燈下發出點點星光,那是微涼的帶有重量的痕跡,似是看不見卻在他靈魂上刻下柔軟卻又揮之不去的烙印。
憑著這個,她能驅使他做任何事。
他心有不甘,不想自己作為一個活生生的人連左右自己命運的權力都不能握在自己手裡。這些年,他一直小心翼翼生怕自己成了祈氏家主那樣的人,卻沒有料到原來從一開始,自己從來都不曾和他一樣,反倒是和勸誡自己自由過活的母親下場相同。
他終究是不能自由自在,終究是因情一字被困在一人身邊。
想要抽離想要逃離卻把事情弄得越來越糟,他如今纏在一團亂麻裡,連自己全貌都再看不清,如何能夠從她這裡逃走。
舍不下,放不開,卻又實打實的恨她怨她,將自己逼成了個陰鷙的怪物。
如今,他又該怎麼辦才好?
兩人之間沒人再開口說話,靜謐的闃夜寂靜無聲,獨獨灼燒著蠟心,融成淚絲纏纏連連的下落。
終歸是一人肯放下身段,他長長撥出胸膛裡積壓的鬱氣,拉住她的手。
“迎農神的日子,跟我去南山禪院吧!那裡有株臘梅快要謝了,我們趁著最後的這點日子去看看,如何?”
他手指插進指縫中與她交握在一起,像是往日一樣的溫暖親近。
吉雅別扭的扭著腦袋半晌,被他強制抱進懷裡死按著總算洩了氣,垂眸看了看兩人交握的手掌。
掌心死死控制著她,在脖子上不曾使過的力如今都在掌上討回來,她淚眼漣漣咬著唇什麼也說不出,最後失力般靠在他肩上。
一低頭,眼淚開了閘似的驟然湧出,浸濕了他胸前半片威嚴的金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