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熊皮上的四殿下微微一顫,這才抬頭看她,只見這單純質樸的漠北姑娘好似沒意識到自己頭上沾遍的黃沙,還在傻乎乎的對著他笑。
那一瞬間,也不知是怎麼回事,胸膛裡好似漏了一拍似的,心跳沉重而緩慢拉著他整個人都在往下墜。
他第一次想不通她,不知道她做這些有什麼意義。
難道是為了在他這裡賣個便宜,日後好指望他得些益處?但此刻在京的是三哥,且就快要登基,而他連身子骨都要熬壞了,哪裡還有什麼價值讓她來恭維賄賂?
懷著寧可錯殺的念想,他試探道。
“那就多謝公主了,我這就派人去取藥。”
她聽了非但沒走,反而坐下來仔仔細細的盯著他的病容。
“好像又瘦了點……”
說著已經抬起了手像是要撫在他額頭上,這麼多年在外漂泊,任是母親也許多年不曾如此照顧,他下意識的一瞬靜止,竟然真的叫她貼到了額頭。
“似乎還有些燙。”
她說著彷彿是常事,絲毫沒有顧及男女有別,一點也沒有旁的女兒家應有的羞怯。
祈令夷第一次不知說什麼好,甚至愣在當場乖順的不像話。
“手給我。”
她溫聲淺言,眉眼柔和的說。
他也想看看她到底要耍什麼花招,乖乖的遞出手去,吉雅拽著他的右手,將自己冰涼的手指貼在上頭,一筆一劃畫下了一個看不見的圖案。
“這是我們信奉的馬圖騰,我們相信草原上飛奔的馬總是有著健康的體格,人要是佩戴馬圖騰也會身強體壯。”
她思量良久,知道他的身份特殊,他們送來的所有東西都要檢驗再三才可使用,便是真的送了馬圖騰恐怕也會被一齊埋到那胡楊樹下,還不如送他一個祝願,這樣並無實質的東西總不會被猜疑。
帳內微黃的日光被減弱三分灑在她頭頂,少女臉上淺笑,朝他彎了眉眼。
“殿下,願你此後平安,長命百歲!”
祈令夷想笑,想大聲嗤她做的這些毫無意義的事情,兩人誰都不是小孩子了,居然還能相信在手心畫一個符籙能保佑平安。
然而現下,他並笑不出來,只能拿那雙漆沉烏黑的眼睛愣愣的盯著她,與其說是凝視,不如說是瞧著她發呆。
右手還沒恢複原樣,仍然沉重的張開兜著什麼不敢放鬆,他突然感覺手心似乎殘留些重量,好像她真的在上面刻下了什麼。
他忍不住想:手心裡當真沒有留下東西嗎?莫非是她沾了什麼不顯形的毒水在他掌心投毒,或是趁他沒注意偷偷畫了道催命符咒他?
然而手掌並無濕意,好似什麼都沒有,他張開掌心又再次握緊,從無力中感受到的溫熱幹燥,在腦海中不斷回響她剛說的話。
平安、長命……
這兩樣東西好似並不稀奇,但他如今被那刺客所傷,身上的毒瘡好了又壞反複不停,每一天都是新的煎熬,叫他對這一句平安竟生出些希冀。
若是借她的話真的好起來,似乎也未嘗不可滿足她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