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褐色的黃昏透過廣寬的石柱而進,投在空曠寂靜的微笑大廳之中形成了一簾淡金色柔和的簾布,無數透明的塵埃顆粒漂浮在半空中起舞旋轉,閃爍的光點猶如淚珠,灑落在平躺在大廳中間的兩具屍體上,彷彿給他們蒙上了一層平靜的薄紗。
這樣的死亡看起來如此美好靜謐,隔離了所有活著的時候的愛恨交織和喜怒哀樂,遠離了所有戰爭帶來的硝煙摧毀和絕望悲傷。
勞倫斯沉默著看著眼前一男一女的遺體,聽著自小看他長大的老僕簌簌發抖而語無倫次地報告著當夜慘烈的戰況。
他根本就沒怎麼聽進去,只有連連續續的單詞時不時的讓他微抬眼光看向對方,什麼“神駿”、“丹安”、“巨大的白馬”、“燒了糧食”、“真正的女王”……
他看向賓格瑞爵士的屍體,其實他從來就不喜歡這個貪婪肥胖又猥瑣的爵士,他的忠誠永遠就屬於眼前的利益和榮華富貴,過於計較而狡猾,但卻是一條極會拍馬屁的好狗,而且效率很高,他不介意替亞達噶城繼續養著一條給點甜頭就能解決問題的狗,當一個人能明白而直接地表示自己所要的東西時,控制對方總是輕易簡單的事。但沒想到他這麼沒用,坐在月桂王座上的公爵厭惡地看著死者腫得如西瓜一樣的腦袋,一股股從他脖子上充滿膿水的腫包中傳來的臭味讓他不得不時不時舉起手臂,用袖子上的香味掩飾自己作嘔的樣子。
至少伊利迪亞·蘭卡斯特幫自己解決了一個蠢蛋,一條無用又貪心的狗,竟然沒有保護他的姐姐就逃了回來,當然他沒有撐到城門就死在了半路。
真是狠毒的女人,這種緩慢又折磨人的死法只有充滿仇恨的小公主才想的出來。
他把視線移到了勞烏達莉絲的身上,長姐脖子上的窟窿已經腐爛成黑,凝固的血塊堅硬如石,露出了裡面的森森白骨,可見當初一刀刺入的決然恨意。
他不知道這是不是命運的報應,里約克國王借了他手處理了伊利迪亞的姐姐,而她也以同樣的方式來給他打了招呼和挑釁。
“白玫瑰王座的真正女王……”他聽到跪在地上的老人諾諾說道,似乎還沉浸在可怕的回憶中而顫顫發抖:“那少女是這樣說的,她說她和她弟弟會從亞達噶城的背叛者手中,奪回這個王國正統的統治權。”老者說話非常清楚,記憶也非常好,但勞倫斯卻揮了揮手讓他停下。
“我已經清楚了來龍去脈了,謝謝你的好記憶。”公爵厭煩地勉強應付道:“陛下身體狀況並不安穩,因此沒能出席,我替她感謝你的忠誠和辛勞。”他打了個響指:“請給這位老人家應得的報酬,帶他去秋塔休息,給點吃的,我和陛下稍晚還有話要問。”他對上前請走僕人的隨從說道。
大廳裡就只剩他和兩具屍體,一股淡淡的腐屍味瀰漫了每個角落,勞倫斯的指尖輕輕拍打著王座上的扶手,他的腦海裡有千萬思緒同時湧起,其中包括國庫裡面的資金、軍隊之中的糧谷數量、還能動用的軍馬與人手、以及可以背下來的利昂山谷的地圖。
他覺得心中的怒火就要突破胸膛而把這座該死的宮殿燒成一片灰燼,連著他瘋癲又愚蠢的妻子一起,還有這個該死的蘭卡斯特家族。
他以為前幾天伊利迪亞在大祭壇裡引起的大亂已經是最差的訊息,但沒想到姐姐的死訊會從天而降。
然後在這幾天,有關小公主和忠勇者之劍的流言就從來沒停止過。他嚴禁下令封閉訊息,不許傳到宮中,但還是被本來逐漸停止服藥的維多利亞得知了。女王在聽到了流言之後親手把正在八卦此事的侍女鞭打至死,一系列的暴怒讓她變得更加瘋狂而偏激執著,他不得不讓露妲再次加重原本暫時停止了的藥,現在她整天都昏昏欲睡而瞳目渙散的痴呆坐著,非常溫順聽話;為了不引起任何人的注目和懷疑,他把君主寢殿用重重侍衛包圍並且加重了看守和監視,並且向外宣佈女王在大祭壇的事件裡受到了傷害和驚嚇,因此一直臥病在床。
“沒用的女人……”他諷刺地喃喃說道。希塞蘭有幫助自己討到一隊兇猛英勇的軍隊的安亞公主,而伊利迪亞不用什麼就收買了北陸最英勇的戰士們,而他則是得到了什麼?一個聽到堂妹的名字就瘋癲發狂的傻子妻子,又有什麼用?他煩躁地起身走到了姐姐的身前俯下身來看著她。
記憶中的漂亮嫵媚的女人早就不見,他不知什麼時候姐姐看起來這麼嬌小,只如一驅失水過多的乾癟枯葉一樣,一層薄薄的蠟黃面板覆蓋著他熟悉的輪廓,他再也聽不到她嘹亮驕傲的呼喊,再也看不到她飛揚跋扈的身影和放肆的大笑。母親早就去世,父親也走了,現在就連姐姐也離他而去,他的家族他的姓氏,是否真的就要消失在歷史的滾滾洪流之中,什麼都不剩?
這是不是諸神給他的懲罰?因為渴望並且剝奪了並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因此家破人亡而親友叛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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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聽從丹安的話而回去的話,他現在應該在哪裡?跟著艾庫丁利安們一起追隨伊利迪亞·蘭卡斯特左右?姐姐仍然看照著古德貝格領土,以及居住在那兒的百姓和人民?
他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