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陽臺上看著天空的邊緣,地平線一點點被染成淡紫和金黃的色彩。無邊無盡的大海從深如漆黑的墨藍變成天藍和碧綠色的透明波浪,在陽光的籠罩下粼粼閃光,如一個巨大的玻璃杯子罩在世界的上端。海和天空的邊緣是一條淡的幾乎看不見的線,淺淺地隱沒在兩種幾乎一樣的藍色之中,她緊緊地看著它,似乎想要用目光描述出它清晰的樣子,但到雙瞳因長久不眨眼而乾澀地發痛,她都未能看清它到底是如何從彼岸延伸到天邊。
天和地的分割原來是這麼的模糊,她想到。
微風撲面而來,卻毫無清涼的感覺,這裡的夏天連呼吸都是熱的,窒息的溫度隨著太陽而逐漸上升,她感到雙肩和背上都傳來刺刺的灼熱,而赤足下的光滑地板也慢慢的失去了寒涼的觸感而開始滾燙起來,但她卻沒移動半分,一直保持著同樣的姿勢在炎陽下絲毫不動的曬著。
他們說,她從小就莫名地固執,個性裡時常展現出對某些事情強韌的堅持和接近愚昧的死板,如現在像傻瓜一樣站在烈日下面,忍著灼熱而思考著一些沒有出路的信念,堅持著一些無意義的掙扎。但她就是這樣,若改不了,便更加頑梗的堅持下去,像是要緊緊抓住什麼。
從遠方的港口傳來了亢長低沉的號角聲,她轉頭看去,只見拉斯特城正在陽光的照耀下緩緩地迎來清晨的甦醒,不如其他的城市那般慢慢的熱鬧起來,反而保持著深夜的靜謐,像是一個在淺淺呼吸而沉沉睡著午覺的巨人,捲縮在海的邊緣上。
這是一座美豔的城市。她安靜地觀望著它想到。
美麗的,耀眼的,在慾望和極樂裡沉浮著的城市。
她的城市。
北陸有名的地方很多,曾經輝煌如傳奇的利昂山谷、勢力強盛的亞達噶城、美如童話的亞爾巴國、以銅牆和英勇的戰士們揚名的阿斯拉爾城、飼養神駿的雅鹿山谷、全北陸最高雅精緻的無憂宮殿……但沒有一個地方,華麗耀眼而絕色無雙如拉斯特城,甚至可以說,無論是在北陸、南島、西域或東洲,都無法找到一個靡費奢華地那麼理直氣壯的城市。它就像一個仍有孩童的任性脾氣的女人,倔強而不受束縛地我行我素,但眾人卻能因為它的美貌和性感而一再而再的容忍或原諒它的不羈。
他們都叫它“不夜城”。
這裡有最美麗的女人,無論是已子孫環繞的老婦人還是猶在街巷裡奔跑嬉笑的孩童,都被這座城醉生夢死的氣氛沾染上了一分風情。她們的雙唇如鮮豔的玫瑰那麼紅,帶著櫻桃和水蜜桃的芬芳;她們的頭髮長而密,總是會纏綿或散落在情人們的身上;她們的眼眸如沉浮在海面上的星星,略帶著晶瑩的淚光;她們的肌膚凝潤而柔滑,帶著清新的芳香。她們多情又無情,驕傲並任性,千金小姐能和貧窮的畫傢俬奔,賣花的少女也會果斷拒絕皇子或公爵。
這裡也有全北陸最好的美酒,城市西倚山巒,東靠海灣,光照充足,雨水稀少,白天炎熱夜晚清涼,土壤氣候與地理都得天獨厚,使所有的水果都能保持濃郁的香味,而釀造出最具本土特色的優質美酒。年年都有載滿酒桶的船隻如今天一樣,緩緩的吹起了沉重亢長的號角,向各大城市出發。
來自世界各地的詩人歌手和畫家們都瘋狂的奔向這座城市,這裡是他們所有靈感的來源。他們抱著尋找愛情的憧憬來到這裡,愛上某個帶著神秘笑容隱沒在黑暗街角的女子,然後抱著一顆破碎的心離去或留下,把僅剩的力氣揮霍在天分上。他們讚美著詛咒著這座城市,就如他們又愛又恨那些女子一樣。
美女,美酒,繁華又充滿誘惑的城市。
所以拉斯特,從不夜眠。
酒吧,客棧,餐館,以及妓院是這個城市主要的經濟來源。這裡的居民從小就會品酒,而這裡的女孩從小就會調情。如此令人沉醉的城市啊,它白晝沉睡,在夜晚時如最美麗的舞姬翩翩起舞,願它夜晚的燈火永不熄滅呢。他們這樣說。
但那又如何?她扯出了一抹冷笑。
北方的戰火很快就會波及到這座極樂城,即使它雄偉壯麗輝煌如金,也會如那些亞達噶城邊緣上的無名村莊一樣,化為灰塵而消失在戰火的餘燼中。
“公爵夫人?”身後的侍女一直站在她的身後,鼻尖和額頭已經被太陽曬得微微泛紅,卻又忐忑猶豫不敢上前打擾她的沉默。“王后陛下已到此地,管家夫人接待她去您的書房等候。”
她沒有轉頭,長長的髮絲被微風吹得飄了起來,幾撮落到了臉上微微作癢,她伸手挽了起來,過了片刻才淡淡地說:“那麼把早餐擺到書房吧。把昨天牛角酒莊呈上來的漿果酒也奉上,那個味道甜中帶酸,陛下最喜歡。”
聽到她並沒有如以往一樣直接用名字稱呼王后並且口氣冷淡,侍女微微詫異,但也只是彎膝屈身鞠躬而輕聲地退了下去。她並沒有忽略侍女一霎的停頓和疑惑,自己也對能夠那麼冷漠而說出那個疏遠的尊稱而感到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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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亞……”她喃喃說道,眼眸逐漸尖銳。這一天終於來到了麼。
她的書房在這棟房子的最高處,而房子,則是在拉斯特城的最高處,於日光和夜空都聚集同處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