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林和煙鬼不知怎麼的又湊到了一起。
說實話,如果拋卻怨都廣為流傳卻真假難辨的愛恨情仇的小故事,以及兩人相看兩厭的狀態。單論性格,他們兩人確實適合搭檔。
有木林在,那外面那片忽然冒出樹林就算有了解釋。
在老人的注視下,木林直接抬手,翠綠的嫩芽隨著他的動作抽枝生長,在一片或驚呼或激動的叫喊聲中,綠藤在外圍交織成一片天然屏障,緊接著濃鬱的霧氣從他身邊翻湧開來,將整片場地裹入其中。
超越認知的力量在就出現在眼前,比起恐懼更多的難以言喻的敬畏。
“我們會贏,這是神跡!我們一定會贏!”
從第一聲開始,然後是第二聲,第三聲,越來越多的呼聲重疊在一起,從喜悅和激動逐漸蔓延為狂熱和興奮。
黎忻站在人群之中,濃鬱的煙霧讓他同樣無法看清周邊。每個人都霧濛濛的,像是夜幕中的鬼影。
下城區邊緣的混亂之地,這裡在今夜被隔絕為了一座孤島,可因為身邊的每個人在認知中都是同類,所以短暫的驚慌僅僅作為情緒的調動。
這同樣是吊橋效應的一種形式。所有的懦弱和猶豫在此刻被更熱烈的情緒同化,讓他們産生了無所畏懼的錯覺。
更何況,還有致幻的精神毒素。
終於,老人伸手做了個下壓的姿勢,等待著逐漸失控的情緒緩緩下壓。
“大家的願望我已聽見。”
老人轉動著輪椅上前,嘶啞的聲音帶著悲憫的味道:“我們被壓迫的太久太久了,上城區的大人物們自詡高等,可在神明……最初的願景中,我們都是一樣的。”
在提到神明時,老人的語氣産生了一些變化,可很快被掩飾過去:“我們的訴求很簡單——有且僅有平等。”
“下城區從來不是低人一等的地方,我們也應有平等享有醫療教育的權利,有安穩平靜的生活,不需要時時刻刻提防混亂與死亡,而是和上城區的所有人一樣,平靜的出生,上學,生活,工作,然後……死去。”
老人的身影在氤氳的霧光下,顯得難過而悲哀,一塊看不見的巨石壓在他蒼老的靈魂之上,壓斷了他的四肢和內髒,卻依然讓他茍活於世。
“所以,你們看清我們的敵人了麼?”
有人高聲回答:“是那些上城區的有錢人!”
“不……”
老人喃喃張口:“不,不是他們。因為他們就是我們自己,是鏡子裡的,更幸運,也更狠心的我們。”
人群陷入寂靜,他們不明白老人的意思。
這些困獸一樣的掙紮不出出路的人們隔著迷霧注視著高臺上的老人,希望他能給予答案,可可事實上,連他自己都在迷茫。
長久的沉默帶來了質疑,老人的思緒卻沉入過往的漩渦,直到未曾遮掩的腳步從煙霧傳來。
“既然迷茫到甚至不敢面對目光,為什麼又決定踏出這一步?”
這道聲音像一把重錘砸進老人渾濁的雙眼,他像是感受到什麼,掙紮著想要穿透迷霧,看清那道從容的身影。
“你是……”他掙紮著,想要抓住腦海中那一閃而過的影像。可回憶早已模糊,讓他抓不住方向。
“是你麼!是你麼?”他換了種說法,試圖得到回答,可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見誰,又想得到怎樣的答案。
黎忻注視著輪椅上死死抓住扶手的老人,透過那張蒼老而恐怖的臉,看到了莊園中那位白發蒼蒼卻優雅精神的管家。
最終,黎忻給了他答案:“你沒見過我。”
“我知道……”老人苦笑著,卻不知為何,渾濁的眼淚順著滿臉溝壑讓他淚流滿面,嘶啞的聲音哽咽在咽喉:“她死的那天用僅有的一切交換了一個預言,那是千百年的精神折磨中,她第一次露出釋懷的安詳。”
黎忻沉默著,低垂的眼眸看不出波瀾。
“我雖然是……不,早就不是了。”他掙紮的轉動著輪椅:“我看不到預言的全貌,可天譴卻讓我茍延殘喘至今。”
他大口喘息著,像是到了強弩之末:“它要我這個逃離審判的罪人親自見證由我們親自結下的惡果。是我們背棄了誓言,是我們葬送了……自己。”
他終於來到了黎忻面前,長久以來的孤獨和折磨讓他死死抓住眼前的救命繩索:
“請您告訴我,我們的敵人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