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人偶師也無法分辨鬼怪嗎……”柏婪眼中像是蒙上了一團霧,不解地低喃,不知是在問誰:“那麼人類和鬼怪,究竟有什麼區別?”
“還用問嗎?”陳緋紅不知何時也醒了,談起鬼怪,那雙明亮的眼迅速黑沉下去:“鬼怪殘忍嗜殺,百年來一直以折磨淩辱人類為趣,現在還要無恥地搶奪我們的家園,怎麼可能和人類一樣!”
“柏婪。”陳緋紅聲音微微顫抖:“你真要救他們?”
面對猩紅著眼質問的陳緋紅,柏婪沉默了。
他一直在後勤部門,知道戰爭慘烈,卻沒有太多親身體會,而陳緋紅四個月來卻是真正一直沖在前線。
陳緋紅並不知道人類不會真正死去,在他眼中,早上還笑著打趣過他和習禮關系的戰友,晚上就在他面前死無全屍。稚嫩的少年偷偷向他請教怎麼保護心愛的女孩,卻被實際是鬼怪的女孩用筷子插進了眼眶。被戰爭奪去家人,只剩年邁母親的兒子為了救他落入巨獸之手,身體被撕成兩半前,還在哭著請求他不要告訴母親自己的死訊。
他的戰友們極少能留下完整的屍骨,大多混成一灘肉泥,最後被柏婪所在的回收部門一把火燒成灰燼。
他們為全人類的未來而戰,日日枕戈待旦、不得安寧,不斷突破根植內心的恐懼前進著,哪怕面臨極恐與死亡也絕不後退半步,最後卻連名字都留不下。
柏婪該怎麼對經歷過這一切的陳緋紅解釋呢?
說種族是無法以個性劃分的,不論是殘忍嗜殺還是溫厚純良,都是個體的衡量單位,不能代表整個種族?
說他並不奢望拯救所有鬼怪,只希望那些鬼怪中無辜的個體能夠不被牽連?
說他不是偏愛鬼怪,只是不希望一個曾經存在的種族就這樣死去,死於人類之手?
他憑什麼這樣理所當然?他怎麼開得了口?
“林小蛇也死在了鬼怪手裡,你忘了嗎?她那麼喜歡宋茶茶,可是在知道她背叛你之後,還是比誰都堅決地和她斷了聯系,直到你原諒我們,都一直站在你那一邊。”陳緋紅不善言辭,此刻卻急切地想要說服柏婪:“你是人類啊,為什麼一定要幫鬼怪呢?”
柏婪說不出話,無野卻忽然開口:“我也是鬼怪。”
他目光如炬,聲音平穩而沉靜。“陳緋紅,你要殺了我嗎?”
陳緋紅只知道無野和鶴厲是一個人,卻沒想到他竟是鬼怪,聞言一時間怔在原地,不知該說什麼。
“以折磨淩辱人類為趣?”無野無奈地笑了下,笑容內斂溫俊,恍惚間,柏婪彷彿看到了少年時期的無野。“你進了那麼多次黃昏國,這就是你的結論嗎?”
無野聲音很平和,沒有一絲質問的意思,彷彿只是單純的詢問:“你真的覺得雪孩快樂嗎?覺得小紅帽和克羅託快樂嗎?還有你親身經歷過的利維坦與安士白,你覺得他們那樣子,真的是在以此為樂嗎?”
彷彿是被無野的話喚醒了一部分記憶,陳緋紅表情有些松動,但還是有些煩躁地問道:“既然不以此為樂,那為什麼還要殺人,為什麼還要讓人類日日深陷恐懼的噩夢呢?”
無野神色淡淡,特殊的身世總讓他莫名有一種遺世獨立的清醒感。“你是被迫加入無限廣告的,怎麼知道鬼怪就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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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夏北區監獄
端詳著面前空蕩蕩的大樓,柏婪一度懷疑習禮是不是騙了他。
直到拉住一個穿著警衛服的男人詢問,才得知神諭降臨後,人類高層認為【監獄】沒有其存在的必要,也就不再浪費人力物力進行看管,將所有力量都投入進了準備終局之戰中。
警衛回答完便要離開,柏婪望著沒有人影的大樓有些不甘,沒懷多少期待地問道:“您聽說過之前被關在監獄裡,一個叫寧欣欣的人嗎?”
“寧新新?沒有,你找她幹啥?你朋友?”警衛眼中湧起懷疑,黃豆眼眯起,打量起二人,似乎在評估二人是鬼怪的可能性。
柏婪道:“只是想找她問點事情。”
“我不認識,你們找別人問問吧。”警衛說完擺擺手轉身要走,身形卻在這時陡然一晃,下一秒,只見他整個人氣質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就連那張看著平凡的臉都在剎那間變得出塵了些。
柏婪被警衛的變化驚在原地,忽然見他看向自己,表情竟稱得上和藹:“如果你們要找寧欣欣,很可惜,她已經死了。”不知是不是柏婪的錯覺,警衛的聲音似乎都清亮了些。“但如果你們是要找我,我倒是很願意與二位聊上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