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靈魂還是沒有忘記奔向愛人,帶著龐大的愛,也帶著那一點點恨。
忘記了一切的靈魂生生靠著執念走過月光橋,藉由他人的身體找到了愛人,可卻記不起所有溫情的過往,百年累積的嫉妒與恨意反倒佔了上風,最終化作一把最骯髒的利劍,刺向他的愛人。
——背叛他,讓所有人背叛他,讓他只能看著自己。
——只有他不再相信任何人,才能夠不會再為別人死去。
靈魂再度被悲絕的過往侵襲,無野痛得跪在地上,自虐般剖開自己的心,將所有腌臢卑劣的想法都攤開給柏婪,告訴他自己早已不再是那個赤誠熱烈的無野。
百年的嫉恨,早已將他的靈魂折磨至體無完膚。
所以他不斷地背叛柏婪,試圖以此將他圈禁在只有兩人的世界裡。
地面冰冷,無野雙膝發著抖,不敢想柏婪聽到這一切後該有多失望,他曾喜歡的那個無私善良的少年,早就變了。
柏婪是能夠犧牲自己拯救他人的聖人,自己在他眼中該是多麼卑劣。
似乎早已瞭解無野所想,柏婪蹲下身,溫柔地捧起了無野的臉。
他看著鎮定,手卻在顫抖,看向無野的目光深而痛,隨後說出的話讓無野不禁渾身一顫。
“可我不是為他們而死的。”
沒等無野細想那話中的含義,就又聽柏婪輕聲降下一道驚雷——“我每一次,都是為你而死。”
無野聞言瞬間愣住,恍惚中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
柏婪沒有接著解釋,而是忽然道:“【廣告商的午餐】一共有多少次購買記錄,你知道嗎?”
無野當然知道,無限公司沒人不知道,有29個傻子,花兩百萬銷量去買那滑稽的【廣告商的午餐】,這件事時常被人們當做茶餘飯後的談資,猜測那29個人的身份。
“那29次,都是我買的。”
柏婪語氣輕松,無野卻聽出了其中濃濃的酸澀:“每一次在廣告裡見到不同的你時,我確實沒有記起來任何事,可當我結束回到家,一片落葉、一碗湯、一陣風,都會讓我想起,我曾有一個愛人。”
“我不知道那就是你,我記不清你從前的模樣,記不清我們的過去,也找不到你,我只知道,有一個人在等我。所以我購買了【廣告商的午餐】,想賭一賭,這是我當時唯一能想到的辦法,而我也確實賭贏了。”
“廣告商告訴我,我的愛人在彼岸,一個叫黃昏之國的地方,連線此岸與彼岸的橋梁叫做月光橋,只有靈魂可以透過月光橋。”
“他說靈肉分離的條件是人類定義中的死亡,如果想要去找你,就需要我死在黃昏國,這樣靈魂就會被留在那裡,就能找到你。”
“他引導我以為黃昏國就是廣告裡,所以我才會一次又一次在廣告中赴死。”
柏婪說著說著有些委屈,不是因為無野,是因為廣告商,那人雖沒有騙他,可也沒有告訴他真相,讓他一次次枉死,害了他的愛人。
“我想著,反正都要死,不如死得有作用一些,才救了那些人。之前不告訴你,是怕你知道了心疼我,沒想到,你早就無數次目睹過我的死亡。”
無野聽著柏婪的解釋,心口像是被人生生撕開了一道口子,鮮血順著心髒汩汩流出,即便是在身為血畜受剜肉之刑時,無野也沒有這麼痛過。
一百四十二年,柏婪買了29次廣告商的午餐,也整整為他死了29次。
他的靈魂一次次走過月光橋,一次次洗去愛人的烙印,可他從未有一刻真正忘記自己。
忽然,無野舉起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柏婪驚得顫了下,猛地抱住了他,不讓他再傷害自己,耳邊卻傳來那人絕望的哭腔:“你原來是為我而死的!你怎麼能是為我而死的!”
他做了什麼?他都對柏婪做了什麼?
嘲弄、背叛、傷害……
他是全世界最糟糕的愛人。
可柏婪竟然還在安慰他:“你不知道……不是你的錯……百年裡獨自背負我們兩個人的記憶,一次次親眼目睹我的死狀,你還能找到我,還能愛我,你已經很努力了。”
“不……我是混蛋……我……”
“無野!”柏婪聲音忽然大了起來,語氣也很嚴肅。“我告訴你真相,不是為了讓你繼續傷害自己的。”
無野被嚇得一抖,悄悄抬眼時,目光裡竟帶著討好。“對不起哥哥……是我錯了……我會努力變成以前那樣……別……別不要我……”
柏婪望著他小心翼翼的模樣,心疼得五髒六腑都揪緊了,嘆了口氣,將人輕輕攏進懷裡,聲音溫柔而堅定:“我是為了告訴你,這世界上,除了你,我不會為任何人死去,你是我最愛的人,也是我超越百年的全部意義。”
“阿野,我沒有那麼偉大,我比你想象中更自私,也更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