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摸了摸自己的觸腳,她早已習慣這具身體,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竟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人類還是鬼怪,於是說話時語氣也不自覺帶上對鬼怪命運的悲憫。
“鬼怪是沒有故鄉的,離開身體的靈魂只能漫無目的地在黃昏國飄蕩,直到能量耗盡後,虛無地消散,除非……”
長長頓了下,沒有繼續說下去。
她話鋒一轉,語氣也變得嚴肅:“但即便如此,薩滿也沒有資格褫奪他們死後的靈魂。”
柏婪挑了下眉,忽然問:“她可是亡靈之主,你為什麼覺得我們兩個人類能殺了她?”
長長先是一怔,隨後竟然笑了。“你們可以,只要是你們,就一定可以。”
柏婪沒能從長長模稜兩可的回答中套出話,也不好當著鶴厲面問太多,只好接了這個願望:“好吧,我們去試一試。”
柏婪其實有些猶豫,不只因為薩滿是亡靈之主,還因為在廣告裡,他發現海底秘密後找薩滿幫了個忙,他承諾讓魚人想起記憶,說服他們離開深海監獄,薩滿這才同意幫他召集魚人上島。
現在他不僅沒能說服魚人離開,還要謀劃著殺了她,實在是有些不好意思。
“哥哥要殺了薩滿?”鶴厲從他肩窩抬起頭,一雙眼睛烏黑潤澤,因為剛剛哭過而蒙上水汽,仿若雨後初霽的空山。
柏婪忍不住摸了摸他的眼睛。“嗯,這是長長的願望,可以麼?”
鶴厲舒服地閉了下眼,沒有立刻回答,柏婪在一片沉默中忽地意識到什麼。“她曾經是你的下屬吧,如果你覺得不行,我們可以再去問別人的願望。”
鶴厲卻搖搖頭。“沒什麼不行的,要怎麼做?”
柏婪腦中有個簡單的計劃雛形,但他其實不太確定能不能實現。“你還記得在安娜貝爾廣告中,我們怎麼殺死的神子尼尼嗎?”
“用沾了人類靈魂鮮血的銀制匕首。”鶴厲乖巧回答。
“嗯,所以我在想,或許你有類似的銀制匕首嗎?薩滿看不見我們,順利的話,偷襲應該還挺輕松的。”
聞言,鶴厲表情微不可查地變了變,他抬頭看柏婪一眼,又垂下頭道:“我沒有,但薩滿好像有一把。”
柏婪從那一眼裡莫名看出了點心虛的意味,但見鶴厲情緒還沒完全恢複便沒有多問,只是道:“她會把匕首放在船屋嗎?”
“這種危險東西,應該會帶在身上吧。”
“哦。”柏婪拍了拍鶴厲的背,將他慢慢推開。“那走吧,我們去找她。”
鶴厲被推開時沒什麼表情,只是指尖狀似不經意地從柏婪脊骨劃到腰際,狎暱地繞了個圈。
他聽著柏婪的話眼睛一眯,彷彿許久未吃到魚的貓終於偷著了腥。“好。”
此時正是放風時間,薩滿正在自己的船屋中,兩人到時,她正在敲鼓。
敲的不是那被她別在腰間的薩滿鼓,而是一面堂鼓。
堂鼓常被用作戰鼓,鼓聲本該是振奮人心的,卻被薩滿敲出了濃濃的沉悶感,彷彿山雨欲來前的空氣,厚重而濕膩。
她的注意力都被鼓吸引,柏婪甚至不用隱藏氣息就能接近她。
棘手的是,薩滿似乎是將那把銀制匕首做成了項鏈,戴在脖子上,匕首刀身恰好沒入她衣襟。
柏婪只得在旁邊默默等待,直到薩滿高舉鼓槌的瞬間,交叉的衣襟微微敞開,他抓緊時機,眼疾手快地拽走了匕首。
鼓點沒有變化,像是絲毫未覺,只是愈來愈快,慢慢顯露出戰歌的氣韻。
柏婪被那鼓點催著,動作不禁快了許多,接近薩滿、拿到匕首、劃開手掌,幾乎是一氣呵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