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貝爾的黃昏國
尼尼渾身氣息都繃緊了,像是忽然由內而外生長出無數尖刺,他防備地問:“你想說什麼?”
柏婪平靜地看著他:“我猜你媽媽一定過得不太好吧,不然……你也不至於為了徹底複活她,不惜獻祭自己的靈魂。”
柏婪邊說邊蹲下身,摸了摸腳下的地面。“許願池附近的地面看起來很新,你是把複活用的陣法畫在這下面了嗎?”
見事情敗露,尼尼反倒冷靜下來:“是,我的確要利用你們殺了我,才能複活我媽媽,但你們知道了又怎麼樣呢?只要我一天不死,早夭鎮的亡靈們就一天不得安息,你們遲早還是要殺了我。”
柏婪皺起眉,這確實很難辦,即便他推測出尼尼想用自己的靈魂獻祭母親,也無法在阻止他的同時超度小鎮裡的亡靈。
他看著尼尼胸有成竹的模樣,忽然道:“你媽媽如果知道她的複活是用你的靈魂換來的,你覺得她還能過得好嗎?”
尼尼眼眸暗了暗:“有什麼能比活著重要?”
柏婪勸道:“放你媽媽回歸遠方,也是活著。”
尼尼卻像想起了什麼,狠狠搖了搖頭:“不……那裡簡直是地獄,我絕不會讓我媽媽去那裡。”
柏婪不用猜也知道,她媽媽去的遠方並不和安娜貝爾或是艾利特一樣光明,所以尼尼才會如此執著地希望她留在這裡。
柏婪嘆了口氣,最後無奈地說:“你要你媽媽踩著你的生命活下去,你知道這對一個母親來說,是多殘忍的一件事嗎?”
柏婪沒有說完,就被尼尼打斷了:“我媽媽為了我受了那麼多苦,我只是想讓她活得好一些,我有什麼錯?!”
尼尼有些激動,他不再廢話,直接拿出匕首向柏婪攻來。
然而尼尼並不是柏婪的對手,幾個回合便被制住。他被按在地上,卻不見絲毫慌張。
柏婪正在專心和他搶奪那把銀制匕首,忽然聽見鶴厲喊了下他的名字。
他應聲抬頭,發現小鎮的居民竟陸續前來,圍繞在他們四周。那些居民無不兩眼翻白,青筋畢露,如同被人攝走了靈魂,其中還有安娜貝爾的母親和艾文。這讓柏婪意識到,那些正是和尼尼簽訂過契約的人。
還沒等柏婪想出解決方法,他們已經猛地沖尼尼和柏婪襲了過來。
那些居民的速度奇快,柏婪松開了尼尼,這才堪堪躲避。
饒是鶴厲,面對幾十個無痛無知的居民,依然有些力不從心。兩人不知道這些居民會不會死,因而不敢下重手,瞬間落了下風。
尼尼便是趁這個時候,抓住了柏婪的手,他一個活人,竟然能像安娜貝爾一樣直接攝取柏婪的靈魂。
柏婪毫無防備地被拉進尼尼的身體,被尼尼控制著用匕首劃破手掌。匕首紮進心髒的前一瞬,他死死控制住了身體,開始和尼尼的靈魂瘋狂爭奪著。
尼尼終究還是敵不過柏婪,匕首逐漸離胸口越來越遠,沒等柏婪鬆口氣,宋茶茶的聲音突然在不遠處響起:“艾文!不要!”
下一秒,手上一股大力襲來,柏婪被人按住手腕,匕首也不受控制地猛地向心口刺去——
“噗嗤”一聲,鮮血噴濺而出,柏婪的視線猩紅一瞬。
可他卻沒有感受到任何的疼痛,只覺得自己的肩膀似乎被人輕柔地摟住了,沒等他多想,一股巨大的、絕望的力量將他猛地彈了出去。
尼尼撕心裂肺的聲音響起:“媽媽!!!——”
柏婪緩過神來,看見尼尼抱著被鮮血沾濕白裙的媽媽,跌坐在一旁。
而媽媽的背上,正插著那把本應殺死尼尼的匕首。
直到此刻,尼尼終於有了些小孩的樣子,他抱著媽媽的身體哭得涕淚橫流,手足無措地捂著媽媽的胸口,努力阻止著血液流出。
然而那把匕首沾了柏婪的靈魂血液,他能捂住媽媽身體上的傷口,卻無法阻止媽媽靈魂的消散。
即使承受著來自靈魂的疼痛,媽媽依然笑得十分溫柔,微彎的唇角似乎還帶著些解脫:“媽媽都聽他們說啦……尼尼為了救媽媽,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
尼尼拼命地搖頭,像所有犯了錯的孩子一樣哭求著:“我錯了……我錯了媽媽……你別走……別離開我……媽媽……求求你、求求你了……”
“對不起呀,沒能好好教尼尼長大,都是媽媽的不好……”媽媽的眼裡有淚光,也有心疼。
“不……媽媽……媽媽是最好的媽媽……別離開我……”
媽媽輕輕揉著尼尼的頭發,神色有些哀傷:“媽媽有點兒……撐不住啦……尼尼可以答應媽媽,就算媽媽離開了,也要好好活下去嗎?”
尼尼哭得幾乎撐不住身體:“媽媽……媽媽……我答應你……你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