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樺控制的哈瑪眼中尚有一絲生機,可真正的哈瑪眼球卻呈現出了死亡的灰白色,渾濁而布滿血絲。如果不是那一聲聲痛苦的哀鳴,柏婪甚至看不出床上的是個活人。
看著哈瑪的這一刻,他心裡竟然生出了一個萬分不該的念頭——
殺了哈瑪吧,殺了他吧,這種程度的痛苦和絕望,沒有一個靈魂能夠承受。
意識到自己的動搖,柏婪收回想要觸碰哈瑪的手,逃也似的沖出了門。
接下來,像是自虐一般,他親手開啟了一扇又一扇熟悉的門,逼迫自己去看人究竟能痛苦悲慘到何種地步。
科拉瘋了,他大張著嘴,涎水鼻涕流了滿臉,屋內也充斥著穢物的味道。水晶遺像碎裂在地,科拉就跪在一堆碎片前,不斷重複著將遺像拼起來,再看著它們碎裂的過程。
走到曼琳家時,離得很遠便能聽見屋內傳來的女人的尖叫聲。柏婪幾乎是剛開啟門就避開了目光,但盡管如此,曼琳裸露著青紫斑駁的身體,被丈夫和兒子夾在中間,一邊哭嚎一邊被迫聳動的畫面還是留在了他的腦海裡。他走出了很遠,鼻尖卻似乎還縈繞著濃濃的血味與腥味。
卡麗班納哭瞎了眼睛,可她還是能聽見鎮裡人將他丈夫的死當做笑話的聲音,還是能看見丈夫臨死前眼中對她的怨恨。
柏婪進入時,她正在嘗試用刀割掉自己的耳朵。
柏婪連忙將刀奪走,放在了高處,又把她家中尖銳的物品都一個個藏了起來。
終於走到克洛伊的門前時,柏婪幾乎要站不住。
鶴厲適時地走到他身旁,用肩膀輕輕抵住柏婪的後背,安靜地向他傳遞力量。
熟悉的冷香讓柏婪略微平複,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聲音充滿了憐憫:“這裡是地獄嗎?”
鶴厲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柏婪,他的心裡其實沒什麼波瀾,他不是好人,天性冷漠狠厲,對於其他人的悲慘總是難以感同身受。
但柏婪是個善良的人,善良的人,共情力總是很強。
因為能切身感受到他人的苦痛,所以才更願意施以援手。
三人沉默著走入了克洛伊的花園,虞美人枯敗了,不再明亮豔麗,四周雜草叢生,連泥土都變成了死寂的黑灰色。
克洛伊就縮在花園一處陰暗的角落裡,不再光鮮動人,而是抱著頭,形容瘋癲。
柏婪走近時,聽清了他不斷重複的喃喃自語:“我錯了……我是……怪物……我有病……好惡心……好髒……”
“我錯了……我是……怪物……我有病……好惡心……好髒……”
蒼白瘋癲的青年不知疲倦地重複著,漂亮的金發都變得黯淡無光。
阿布曾在他身上聞過的花香也消失了,滿身只有枯敗腐朽的塵埃味道。
柏婪沒有試圖勸慰他們任何一個人,苦與痛交織的命運面前,話語顯得是那樣蒼白無力。
他就那麼定定地看著克洛伊,看了許久,直到鶴厲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淡淡問道:“要去鎮長家看看嗎?”
柏婪點了點頭。
在黃昏國度,隱形的三人很輕易就進入了鎮長的房間。
解釋自己的身份是件麻煩事,但柏婪和鶴厲已經很熟練。
鎮長是個頭發花白的老人,眉宇間的褶皺很深,應當是經常蹙眉的緣故。三人找到他時,他正坐在辦公桌前,佝僂著批閱摞得高高的檔案。
他聽到幾人說希望能幫助死生鎮改變【命運】,眼裡忽然迸發出久違的光亮。
“我聽說了……最近有人類頻繁進入童話鎮,就是你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