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慶氣得直蹬腿兒,胸口起伏狠狠咬牙。徐應悟只覺痛快極了,心道活該,氣死你個雙標狗!
兩人一路無聲較勁,狹小的車廂裡暗流洶湧。少頃,車在西門府前停穩,西門慶踹開廂門跳下來,沖玳安兒沒好氣道:“扶他!”
徐應悟又一次打西門府正門邁入,心情與上回大不相同。西門慶在前頭疾走,時不時停下揹著手等他一等,一路將他領到花園西南角那處僻靜小樓前。
玳安兒揚聲喚道:“春梅姐?秋菊姐?爹來了!”
話音剛落,春梅提裙打門裡出來,照玳安兒胳膊上扇一巴掌,壓著聲兒罵道:“小短命鬼兒!無端端大呼小叫的作甚!”轉臉沖西門慶淺淺道聲萬福,緊鎖雙眉道:“娘才睡下。叫那髒東西嚇得,半夜裡害心病,樹影兒也把她唬得驚跳起來。”
“她怕甚麼?”徐應悟突然開腔。春梅偏頭射他一眼刀,又緊盯著他打量再三,方才應道:“我當你白日走屍,活見鬼哩!”
西門慶正不痛快,聞言一把薅住她發髻,將她拽到自己身前罵道:“賊多嘴的小娼婦!不看你娘面上,大耳刮子打出你去!”春梅疼得眼汪著淚,咬著嘴唇兒硬不做聲。
徐應悟見不得他欺負女人,扳住他肩膀大喝一聲:“你放開她!”
這一鬧不好,真把潘金蓮吵醒過來。她迷迷糊糊叫著“春梅”,尋聲走出來,一眼便照見徐應悟活生生立於房簷下,登時便嚇得一屁股坐倒在地。
“鬼,鬼呀!啊!”潘金蓮兩腳蹬著地,尖叫著直往後竄,“閻王老爺啊!快拿了他!”
春梅撲上去,跪地將她摟在懷裡,邊拍邊慰道:“六姐兒莫怕,六姐兒!你好好兒看看,他沒死,直冒人氣兒哩!那不是他,不是他……”
徐應悟站在門口光影交界處,手指著自己身前陰影道:“我不是鬼,你瞧,我有影子。”接著從妝臺上拿一面鏡子,上前遞給她:“你照照,鏡子裡我還是人樣兒……”
“你別過來!你別過來!”潘金蓮縮在春梅懷裡只顧尖叫,“不是我!不是我!”
“是誰?不是你是誰?你看見甚麼了?”徐應悟湊近逼問道。
潘金蓮驀地雙眼圓瞪,指著徐應悟厲聲尖叫:“畜生!我要你的命!你敢!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你敢動他!你敢動他!”忽而又猙獰狂笑,“哈哈哈哈!下賤歪拉骨!含鳥兒養漢的爛貨!他有半個眼兒看的上你?哈哈哈哈!你奈我何?你追到黃泉路上,再去給他舔溝子呀!哈哈哈哈!”
春梅慌的大力搖晃她:“六姐兒!你胡說甚麼?嗯?與你何幹?!”
徐應悟與西門慶相視駭然,玳安兒低頭湊近西門慶請示:“爹?”西門慶磨齒道:“鎖了。她娘倆一道兒。”
三人退出屋來,玳安兒把門一閉,從外頭掛上大鎖,將鑰匙遞到西門慶手裡。
徐應悟恍然大悟。前次他來與潘金蓮對峙時,曾以陳敬濟與她私通一事相逼迫,潘金蓮惱羞成怒,可罵出的話卻有些奇怪。譬如她說應伯爵“幾次三番”揪著她不放,說明這已不是她第一次受“應伯爵”要挾。其次,她威脅說要應伯爵死在她手裡,卻又道應伯爵“命大”,豈不意味著她已對應伯爵下過殺手,只是未遂?準確來說,是她誤以為未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