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慶乘醉親嘴兒徐應悟酒醒落雲端
玳安兒話音在身後響起那一瞬,徐應悟竟覺如獲大赦,揪了一天的五髒六腑,終於又轟然歸位。
“應二叔,爹叫來請你,說你不去,我也別進門了。”玳安兒眨眼笑道,“還叫小張松,也一道兒去。”
“張松明兒一早還上學,今兒就不去了。”徐應悟擦了手,將袖子卷下來,跟著玳安兒出了門。
才下得車來,便被院裡飄來的脂粉氣與香麝味燻得一陣眼暈。徐應悟繞過影壁,尋著人聲燈影,拉開兩扇明障子。
西門慶斜倚在炕上,喝得眼下通紅。“賊狗才,怎的才來!”西門慶舉杯邀他,“應二哥喝不慣燒刀子,今兒我特意帶的葡萄酒。”
徐應悟見吳銀兒已撂了琵琶,解了披掛,半露著香肩挨在西門慶身旁,便知兩人已動了半晌手腳,只差那最後一步了。
“這不值錢的,你生日不上你娘房裡討個巧兒,倒夥著你爹在外頭吃酒?”徐應悟見著這冤家始終覺得尷尬,只好拿吳銀兒開刀。
吳銀兒聽見他提李瓶兒,臉上也有些掛不住,坐直身子拉拉肩袖道:“晌午便去過了,娘好性兒,賞了我一頓好飯、一副頭面,我娘母倆拉手閑話,到擦黑才家來。”這話也是說給西門慶聽,顯得她懂事知恩。
西門慶眯縫著醉眼笑道:“銀姐兒,不給你應二叔滿上一杯?要沒有他,哪有你今日?”吳銀兒聞言粉面堆笑,跪直身子雙手遞來一杯。徐應悟只好接了,仰脖一飲而盡。
西門慶又勸:“替你娘再敬他一遭。你娘得了你這好閨女,還不曾謝你應二叔。” 徐應悟剛吞下這第二杯,西門慶又道:“你今日便成人了,往後還得請你應二叔多看顧照拂。”
吳銀兒看出西門慶有意灌他,便順勢提了酒壺,下炕繞到徐應悟這側,胳膊肘兒頂他一下笑道:“這窮嘴花子不扯淡作踐我才好,誰要他照拂?”
徐應悟不比應伯爵皮厚,他最煩別人叫他“花子”,立時臉就不好看了,也不接她酒,只呆站著。西門慶掙著起身,搖搖晃晃走過來,壓著他肩膀非叫他坐。徐應悟喝了急酒,一時有些上頭,暈乎乎地被他按著坐在炕沿上。
西門慶又叫吳銀兒再給她應二叔遞酒,吳銀兒扭身嗔道:“爹饒了我罷!他不得意我,我還熱臉貼他冷屁股蛋子?”
西門慶因笑道:“我來遞他一盞,看他吃不吃!”說著接過那杯酒,自己喝一大口,卻不嚥下。
徐應悟腦袋發沉,直直看著地下。西門慶伸手托起他下巴,低頭覆上他唇,竟親口將酒渡進他嘴裡。徐應悟人都傻了,沒嚥下去的殘酒,順著半張開的嘴角滴答而下,將銀白色的衣襟染得一片紫紅。
西門慶指著他浪聲大笑,吳銀兒也趴在炕沿上,樂得直不起腰。西門慶搶過酒壺,仰脖又往自己嘴裡倒了一氣,雙手捧著徐應悟下巴,又喂他一口。
這回沒再灑出來,西門慶伸舌頭往他口腔深處探,迫使他撐開喉嚨,全嚥了下去。徐應悟剛想推開他,卻被他裹住舌尖一下下吸吮,酸甜的酒香伴隨著一陣陣酥麻,令徐應悟醉得眼前一片模糊。
西門慶擠進徐應悟兩腿間,勾頭第三次吻上來。這回連酒也不要了,只專心纏著他親。紅潤潤、軟丟丟的兩瓣唇夾著徐應悟舌尖,挨一下鬆一下,害得徐應悟整個兒昏了頭,只覺著身子越來越輕,像漂浮在溫柔松軟的雲裡。
“應二哥要甚麼我不給?何苦委屈自己……”西門慶蹭著他耳垂輕吟,手向他胯間彎刀探去。徐應悟被他深淵樣的黑瞳攝住魂魄,霎時間靈臺崩摧,破了心防。
吳銀兒倚在炕沿上,枕著手背看戲。她還沒鬧明白這兩人打算怎麼玩。應二花子明明只愛走後門,西門慶自然也不是那甘居人下的主兒,這二位抱在一起親嘴嗦舌、咂摸得火星四濺的,又待怎的?
不過他兩個一個比一個生得俊,轉眼間西門慶已扯開應二衣襟,伸手在他健碩的胸膛上摩挲。吳銀兒越瞧越歡喜,按捺不住想去搭把手兒。於是她紅著臉湊過去,跪在應二腳邊,伸手解他褲帶子。
才伸進褲裡,她的手腕就被人鉗住了。她抬頭,只見西門慶眥目瞪著她。應二倒抽一口氣猝然驚醒,竟起身推開她,趔趄兩步逃也似地跑了。
徐應悟沖出小院兒,在料峭的春夜裡悶頭疾走。冷風吹散了身上靡靡香氣,也令他逐漸清醒過來。
他萬沒想到,初吻竟是以這樣的方式、在這種場合下被人奪去。他突然覺得悲哀。這些年徐應悟活得體體面面、規規矩矩,多年的精心偽裝已內化於心,像長在臉上的人皮面具,再也感覺不到別扭或痛苦。如今被瀟灑放浪、恣意縱情的西門慶一襯託,他驚覺自己活得竟是如此壓抑、如此虛偽。
原來親吻真的會上癮。原來怦然心動是這種感覺。他活了二十幾年,還是頭一次體會到這種純粹又無比深刻的快樂,彷彿靈魂受到了一次的洗禮,眼前世界從此變得不一樣了。從前他總覺得沉迷談戀愛是沒追求的腦殘行為,可此時此刻他卻突然開始理解那些為愛痴狂的人。
可他才摸到天堂的大門口,只伸頭呼吸了一口甜美的空氣,就被一腳踹落雲端。吳銀兒軟綿綿的小手觸到他那一刻,他猛然驚醒,意識到西門慶想幹什麼。
他把他約到窯子裡,和姘頭一起灌他酒。他當著女人面與他親吻調情。他原本還想叫曾經的男寵張松一起。
以前的徐應悟一定不敢相信,有一天他竟會為一個已婚渣男心碎難過,甚至憋屈得想哭。
他曾設想過“最好的未來”,運氣好的話,他或許能遇到一個與他情投意合的良伴,這個人外表不需要多吸引人,重要的是人品可靠、專一長情,能不張揚、不折騰地與他一起,瞞著父母、揹著單位,以知己好友的名義踏踏實實低調過日子。
西門慶完美避開上述所有品質,徐應悟簡直無法理解自己為什麼會對這樣一個人動心,不僅毫無道理,簡直匪夷所思。
他最難以接受的,是西門慶明明早早探測到他的心意,甚至比他自己還早看出端倪,卻狠心加以利用,公然把他當成一時方便的玩伴和洩欲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