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劍。”梁安冷冷盯著許慎一,“你傷了,我讓你一隻手。”
他說著,劍換到左手,右手負於身後,劍尖指向許慎一。
“拔劍。”他又重複一遍。
許慎一的笑從胸膛裡擠出來,帶著血從喉嚨裡冒出來。
他握住劍柄:“真不愧是一家人。”
“梁紹,你,你家的小姑娘,都一個樣子。”
他想起被救之後,睜開眼瞧見她匆匆放下藥碗的樣子。
看見許慎一睜眼,棠月手中的碗打翻了。
那時候,許慎一虛弱笑笑說:“梁家的小姑娘,連仇人都救,可不是什麼聰明人。”
他說得委婉,實際在罵她愚蠢。
棠月平複心情,把碗撿起來,這次沒再閃躲,直視他道:“正因世間尚有我們這種人,才有今日你這等‘聰明人’活著。”
她說完,轉身就走,開門之前又說:“滄浪還沒醒,他傷重過你,總叫主人,去瞧瞧他吧。”
今日此刻,見到梁安,許慎一提及此事。
他笑:“你們很像。”
一樣做自以為正義公平的蠢事。
但現在,許慎一已非嘲諷,而忽然羨慕起他一家蠢人。
“廢話少說。”梁安劍尖直指他面門,“我妹妹,輪不到你評說。”
他遲遲不動,梁安反手一記拳擊砸在他胸口。
許慎一悶哼著彎下腰,卻又在片刻間挺直脊背,瞬間甩落劍鞘,雙手握劍迎上去。
劍光如電,寒芒交錯,梁安冷著臉欺身而上,挾風雷之勢直取許慎一胸膛。
兩劍相撞,許慎一雙手顫抖,勉強格擋數招便連退兩步,很快劈手再去。
梁安左手使劍依舊淩厲,他不曾收勢,招招致命,許慎一橫劍格擋時慢了半分。
“嗤啦”一聲,劍鋒劃破前襟,血痕蜿蜒而下,舊傷未愈,再添新傷。
許慎一踉蹌後退,撞上廊柱,呼哧粗喘。
耳邊嘯叫著,他晃晃腦袋,聽見的都是滄浪的哭喊。
這傻孩子……許慎一心中柔軟,想要他別哭。
自己也從未真心待他。
許慎一隻有一顆針尖大小的心,全系在祁策身上。
臨了,他這無心之人,被這一再被他隨意對待的孩子救了。
滄浪是狼群裡撿來的,若不是當時覺得這沒被狼吃掉的孩子有趣,許慎一不會在他身上落下一個眼神。
因祁策不喜歡,他將滄浪吊起來不知幾回。
而這傻孩子就像他口中的這世間最傻的傻瓜,永遠不會生許慎一的氣,永遠不會離開許慎一。
他視若珍寶的明珠陷他於深淵,他棄如敝履的塵泥渡他以生天。
這世間事,還當真沒個道理。
他笑一聲,丟開了手中的劍。
如同在祁策面前赴死,在梁安面前,他也的確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