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停止
夜中點燃一盞燈,河水將亮帶走,一路浮光,飄飄搖搖。
“其實沒什麼。”
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在小妹口中聽見這些話,梁安異常沉默。
她說:“我們早已失去大哥哥太久太久了。”
久到想起這個人,已不會在噩夢中驚醒。久到連夢到他的次數,都已屈指可數。
時光帶不走的東西也有很多,比如對一個人的思念,綿綿不絕。
可是,當失去的日子足夠長,即使思念愈濃,但不得不承認,他在生活中的影響越來越小,小到可以稱為“沒有”。
他們早已接受了,失去父母,失去大哥,失去所有能失去的一切。
這不是學會的,而是必須承受的。
梁安,棠月,他們兄妹兩個,活到如今,“必須接受”的人生遠比“有的選”的人生長得多得多。
“至少……”棠月低垂著頭,“在我們不知道的日子裡,大哥哥活得很好。”
發絲垂落,她輕挽在耳後,露出清麗有稜角的側臉。
她已,真正長大了。
比起他們承受了如何痛苦,她想到哥哥曾在某個地方好好活著,也像從前一樣大笑著,快活著,哪怕忘了她,忘了一切,不記得自己是誰。
可他活著,不是在二十出頭的年紀燒死在一場大火裡,屍骨無存,讓想念他的人連可祭奠之處都沒有。
真正的死亡,是梁紹權衡之後,自己做出的選擇。
既然結局已定,不可挽回,除了接受,沒有別的了。
“再失去一次,也不會更糟糕了。”她說。
眼裡盈滿淚光,讓人看來仍是那脆弱的小丫頭,她看起來沒變,但說出來的話卻驚了梁安。
梁安盯著妹妹的發頂,在震驚於棠月如此平靜的時候,驚覺,他不止錯過了小丫頭的童年,也沒參與進大姑娘的成長。
棠月的堅強,超過了梁安能想到的所有可能。
當然如此,當然如此……
他的成長,始終裹挾在川流不息的簇擁裡,人群如潮水般包圍著他,從孩提直至成年。
那時候,他的妹妹遠在千裡之外,守著空蕩蕩的將軍府,作為將軍的女兒、將軍的妹妹被虎視眈眈覬覦。
梁安以為,脆弱的是她,該被保護的是她,而真正面對生死離別,棠月表現出來的冷靜,讓梁安忽然想起趙宴時一再提醒他的話。
她並非捆在梁安身上的腰佩,也非他長在腹內的手足心肝不可分離。
“她與你分離時日,遠比曾在你身邊時候來得太多。”
“難道在此之前,梁棠月向來在你身邊從未離去?”
“你離開她的時候,她可曾挽留過你?”
“為何你們個個都有數不盡的理由四海奔波,而她是‘離開你’?”
不是棠月離不開他,是梁安不想她離開。
這是多麼可笑自私的念頭,以“愛護”“不捨”之名,意欲將這姑娘永遠禁錮在他身旁,而最諷刺的是,他根本……做不到時刻伴她左右。
無論梁安做多少次決定,過後又會推翻,他從未真正想要放手。
該變的,從來不是棠月。
在梁安亂糟糟無止息的人生裡,對棠月的印象還停留在咿呀學語的孩子身上。
他忘了,棠月也曾孤身一人將伏山帶回了他的身邊。
所以……
“阿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