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全是血腥味,他還在爬,往前是更大的風,從他耳邊刮過時帶走了皮肉,將他削成一具掛著碎肉的骨架。
他本無欲無求。
此生所為,不過一個梁紹。
那是,老天欠他的。
眼前扭曲,豔紅的血掀翻在眼裡,成了硯臺裡的墨汁,在眼睛裡流動。
在徹底失明的黑暗裡,他看見梁紹從牆頭躍下,笑著喚他:“阿霜!”
“快點呀!阿霜!”
“好阿霜,最好的阿霜,最最最好的阿霜……”
我會走了,梁紹。
他在血泊中艱難爬行。
“阿霜!這回你沒來接我,說什麼得請我去滄海樓喝頓好酒!”
我來了,繼之。
我來接你的。
“你騙我,你騙我!”
不知是誰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中,林凇平終於觸到梁紹的手。
他拿到了救治自己的藥,在那一刻重返光明,盯著眼前的梁紹,顫聲叫他:“繼之……”
回應來的,是認不得的眼神。
風沒停下,刮破了人的眼球。
這場八年前吹起烈火的風,此刻才撲到他臉上,打濕了他幹涸了八年的眼眶。
咧開染血的嘴唇笑了,血順著林凇平下巴汩汩流淌。
他將自己的一生,捆在一個名字上。
若非雙腿盡廢,他本該去鹽馬道查個分明。
可這八年,即便拖著殘軀爬過屍山血海,也不曾偏過一寸方向。
他從沒想過活著要做什麼,也沒計劃過死後去哪兒。
所有光與聲,所有路與人,都繞著一個人轉。
窮盡一生,執念至此,卻連“是誰”都沒換來。
“梁紹……”
淚水沖刷著慘白的臉,在血光中映成紅色,恍若霜雪中綻開的紅梅。
熱血不斷從身體裡湧出來,無止境噴灑,濺紅了整片黃沙。
他最後望了一眼天光,任黑暗吞噬,將額頭抵上樑紹尚有餘溫的胸膛。
他停下了。
就這樣,躺在那人身邊。
這才是他一生唯一的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