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安說不清楚,也許他心中知道,即便他再怎麼對趙宴時說出狠心的話,唯有趙宴時才是能接受不是梁將軍的梁安的,那唯一一個人。
可他不敢承認。
趙宴時說得對,他在欺負他。
他擊穿了梁安的虛偽,分明……是天下人眼中最正義的存在,分明認為自己絕對公平公正。
卻把全部的惡和壞,拋給了他。
“靖之,別怕。”
梁安扁嘴,眼淚堆積在眼眶裡,酸得淚珠子顆顆滾落。
宵行。
他叫他。
想要揪緊他的衣裳,抵在他懷裡,痛哭出聲,告訴他,咱們把大哥搶回來。
告訴他有多委屈。
要放聲大哭,要擁緊他,要肆無忌憚說出全部不該有的念頭。
理智是平南將軍的,顧全大局是平南將軍的,為國為民是平南將軍的……
可是宵行,宵行……
梁安痛哭,蜷縮起來顫抖,哭得泣不成聲,也根本沒有聲音漏出齒縫。
救救梁安吧。
梁紹離去前說:“等等我。”
可是大哥,你沒告訴我,何時回來。
暗得沒有一絲光亮的將營裡,大將軍縮在角落裡擁緊了自己顫抖。
營外是來來回回守衛的齊整靴聲,掩去了那點不該從中冒出來的啜泣。
帶著一個人的名字。
他在等。
不知道等的是誰。
第二日清晨,戎烈站在梁紹帳外。
語氣溫和得不像他自己:“走吧。”
梁紹沒問去哪,也沒有拒絕。
他們並馬而行,一路無言。
戎烈沒有回頭,只緊握著韁繩,指節青白。
順著迎面而來的風,忽然低聲說了一句:“別離開我。”
話被風捲走,梁紹沒聽清,也未應。
馬蹄踏進泥地,水聲沉悶,一腳陷入拔不出來。
梁紹翻身下馬,靴底落地時帶出一串泥漿,水珠順著靴邊滴落。
倒塌的祠堂,幹涸的水渠,田埂塌陷,井臺幹裂,十裡內看不到一間完好的屋舍。
戎烈轉過身,看著梁紹。
“想知道你是誰。” 他揮了下手,命人將幾袋幹糧與銅錢送下去,指著遠處的百姓,“問問他們,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