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那書生李不為心中暗忖:像誰呢?誰呢?
今日,他也見過了。
指尖掂起一塊幹裂的舊布料,被雨打濕。
那是一片軍旗邊角,帛縫早開,只餘一點朱紅斑駁,上面繡著一個“梁”字。
雨忽然停了,在傘到頭頂之前,是熟悉到無法否認的氣息。
和他強忍著的焦躁斥責:“你淋雨?你淋雨!”
戎烈靴下帶著濕泥,發尾也一樣滴著雨水,起伏的胸膛是策馬疾馳的痕跡。
他粗喘,肩膀起伏。
他沒質問昭珠不告而別,像是無條件相信他,這急切又出賣了他。
昭珠始終不語,沒像從前一樣,設法叫他冷靜。
只剋制自己冷靜,已用盡了全部的自己。
他越不出聲,戎烈越是不安。
那寬大有力的手要將實木傘柄捏斷,指尖青白,帶著不可察覺地抖。
“你去找趙人了?”
他如往常一般先一步認輸,想象自己用了相當平靜無所謂的口吻。
戎烈是在自欺欺人。
察覺他的昭珠不見,令戎烈血脈逆流,渾身冰冷。
他有那麼一刻停止呼吸,手心捏著那顆狼牙,指節絞得泛白,體會了尚未失去的失去。
天大的謊言,需要天大的網來兜住,穹蒼主在頭頂上看著,會庇護他的信徒。
戎烈沒有承認——他沒能在此事上相信穹蒼主——也不會承認。
在那支殺死梁安的箭射出去之前,戎烈不知如何反應。
該高興的,該痛快的。
這是他最初的目的,是他將奄奄一息的梁紹帶回來,察覺到他失憶後,編就的一場未必有趣的戲碼。
而後,是蓋頂而來的恐懼。
將這個人視作重於性命的另一半,是像騎馬一樣自然的事。
以穹蒼主起誓,與他攜手的時候,戎烈忘記了一切。
他在意亂情迷中忘了,眼前的昭珠,是他親手造的一場夢。
從富有野心的戲弄報複,漸漸滑落向另一個深淵,成了被毒刺包圍著,卻因眼前人過分美好而忘卻了疼的美夢。
他驚醒,昭珠安慰他:“別怕,他死了。”
昭珠不知道,這句話更令戎烈窒息。
他害怕的,正是梁安死了,死在昭珠手裡。
戎烈也沒能意識到,他害怕失去,竟膽怯到,想要挽回。
可,那又怎麼可能呢?
謊言的坍塌,只需要一角。
戎烈只披著王袍,赤裸著胸膛,也赤腳站在石階上。
宮人不敢靠近,連風聲也彷彿低了幾分。
“你要找什麼?”
他低聲呢喃,帶著不知是恨是怕的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