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只有你
林廣微又病了,直到眼前,梁安始終不知道林廣微的病究竟是真,還是選擇性避而不見。
本該帶著何星去找林廣微當堂對峙,但梁安沒有。
如今何星所謂“真相”不過口說無憑,梁安信了,是因他正是親身經歷一切的人,能明白他所說的每句話在過往那些無論如何想不通的詭異事中,如何起到了穿針引線的重要作用。
將何星帶到眾人面前,相信一切自有清白,是很久很久之前的梁安。
現在梁安相信,即便何星捧出鐵證如山,在那些端坐博弈的執棋人眼中,不過是一枚隨時可棄的廢子。走到如今,即便何星能拿出證據來,在林廣微面前都是死局,更何況,何星除了他本人,一無所有。
時至今日,梁安才恍然驚覺,一切始於林廣微,那麼林廣微的“不忠”,又起於何時?
梁安深深相信著的,林廣微的中正無邪,是從何時起錯了半步以至於走向另一條與從前截然相反的路?
那些曾在腦袋裡、心裡不管怎樣都理不清的事,一旦接受了身邊那些值得信任的人都是梁安曾猜測過的執棋人,一切便也豁然開朗。
數年來,從青州回到京都再到今日,梁安從未真正與林廣微碰上一面。
林廣微總是病得恰好,而因蘭渝對他病症的看重,梁安從未懷疑過那些“恰巧”。
在朝堂上,梁安為東宮據理力爭時,林廣微始終垂首不語。
事實上,一旦細想起來,林廣微在任何事裡都站在極其重要,卻又隱在暗處的位置。
始終相信林廣微正直的梁安,從未懷疑,即便林廣微的默不作聲,也被梁安自顧認定是為保全林梁兩家的有意疏遠,畢竟,被皇帝認定兩家重臣交往過甚的結果,三十年前已有過一次了。
而梁安在弘文帝面前承認面見瑞王趙宴時一事,右相避而不見的憤怒,梁安想,是因林大人是這世上“真正絕無二心的保太子黨”。
其中種種,如今想來,真是叫人笑得舌尖苦澀。
對病重的弘文帝多有逼迫,使他中了風疾,那時,將《齊世文集》的殘頁撿起來叫弘文帝發現的,也是林廣微……這些從未細思的、不叫人察覺的小事,自然也是他們計劃中的一環。
那些自以為察覺了的真相,不過又是一層謎團。
甚至嚴汝成和趙敏時的慘敗……難道不也是被設計進去,借刀殺人,還刀的瞬間,將他們也一併殺了?
若說師父是為不公,是為摯友,是被折磨連帶著痛恨,林大人參與其中,難道僅僅因彭開陽的請求嗎?
明哲保身……
這才是林廣微三朝重臣的緣由吧。
梁安察覺,無論從前對弘文帝是治世明君,還是對林廣微的剛正不阿,也都是從父母口中聽來的,他深信不疑。
也許,爹想要梁安相信,這天下河清海晏,信君明臣賢,是要在他心中種下一粒種子,紮下清明天下的根。
可……即便梁安並不瞭解林廣微,但梁紹瞭解林凇平,梁安了解林鴻羽,能教養出林凇平和林鴻羽這樣孩子的父親,果真是靠阿諛逢迎虛情假意才到如今地位嗎?
他依舊想不通,且難以再想。
梁安仰在宮牆上,看著霧濛濛的圓月。他們的環環相扣,比梁安所大膽猜測的開端,還更早得多。
可是榮哥……
圓月上閃過梁紹的笑臉,梁安不自覺直起身子,大哥比夢裡散去得還更快。
你又是為何?
若是為了權勢,實在說不通。
若是為了大哥,可你分明知道,他所要的從來都是……天下太平。
北趙朝堂像被隱在暗處多時的暴風席捲而過,只剩斷壁殘垣,然而一片狼藉之後,收拾起來依舊平靜如前,不知情者恐怕看不出風雪之日的慘烈。
朝堂之上,也如此景。
該死的死了,光明殿空了一半,除了許多人不明不白死在了那夜,實在看不出腳下曾蜿蜒鮮血,甚至死了一位皇帝。
自然,不在場的臣子們也不知曉,弘文帝的死亡。
在梁安的鐵腕冷臉鎮壓下,李不為和林鴻羽竟憑兩人撐起了光明殿的正常運作。
第一件事,便是弘文八年恆淵謀逆案,卷案重審,將當年尚且活著的或有所牽連的人一併提審,連同前步軍統領彭開陽案一同查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