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開端
新帝一病倒,自然而然被認為是避開這樁無解的舊案。
林廣微站在朝堂上,倒比皇帝站在那裡還更有用。
畢竟本朝近些年來皇權交疊的速度驚人,而始終站在光明殿皇帝腳下位置的,從來只有那一個人。
林相身體抱恙,從前陛下也準他在光明殿中坐著,伺候的宮人不等誰說話,一早搬了軟椅過來。
他在距皇位僅有一步之遙的地方坐著,姿態從容,更叫人知道了如何叫做“萬人之上”。
林家長子林凇平姍姍來遲,坐在輪椅上,也到了林廣微下首。
滿堂之上,只有林家父子二人坐著,卻無一人覺得僭越,這已是三代皇帝默許之事了。
“帶人來。”
在滿朝爭吵一番之後,始終默不作聲的林廣微開口,朝上瞬間安靜。
林廣微都要見苦主了,旁人再爭論實在沒有意義。
在等待人來的一段空閑時間,眾人心中暗自忖度。
弘文八年的舊案,如今再來告,即便的確冤屈,又有何用?不過平白把自己性命也填進去而已。
當年恆淵、彭開陽兩家是被血洗過的,連只牲畜也沒留下,若果有幸存,便算是虎口脫身了,一輩子躲藏著活過去也就罷了,何必鬧些事情出來,到了連自己性命也不保。
所有人都已認定,這案子新帝趙宴時既然已經避嫌,那麼結果也很顯然,便是裝模作樣審理一番,給天下人一個交代,最後將這“伸冤”的人一併砍了了事。
隨即心中便笑嘆一聲,不懂生存之道的百姓哪能想這些,他們不過是些過分簡單的泥腿子,只爭自己眼裡那一畝三分地,真是可悲可嘆,庸人難救啊,唉。
心緒未落,一聲人到的傳呼聲進耳裡,眾臣顧不得別的,紛紛回頭去看從光明殿外信步而來的蠢蛋。
一時怔住。
這……這這……
這可不像是個一般人。
沈濯靈年近四十,仍然是二十出頭的青年模樣,俊秀脫塵,很難將這樣一個人和方才腦海中編排的不通世故“泥腿子”攪合在一處。
數十道目光順著沈濯靈腳步移動,分外好笑,但因人人如此,失了能笑出聲的觀眾。
很快將目光落到他身側人身上,有人認出來,大吃一驚。
裴真。
一時間,有人聯想起來,來來回回看沈濯靈和裴真二人,恍然大悟,這便是常年跟隨在裴真身側的那位……沈爺?
萬萬沒想到如此匪夷所思的一件事,裴家少主也摻和進來了。
在場很大一部分人曾吃受過裴家好處,自然也知道裴真跟他那些圓滑長輩不同,自他接手裴家,著重於四海生意,對北趙這些官員自然也便淡了。
但即便如此,富可敵國的裴家,有些老臣還是認得的。
這下心中想的那些稀奇事,因裴真在,也便不稀奇了。
如此大手筆,在頃刻間,將沈濯靈擊鼓鳴冤為恆淵一家翻案的事傳遍北趙大地,對裴真來說,不過是張開手指頭漏出去些銀錢的事。
金銀通天,裴真有心想做,自然是撚撚手指的功夫。
這下可是……
眾人暗中思忖,這可難善了了。
若是尋常百姓,普通苦主,叫一個人無聲息消失簡單得如同喝一盞茶。
這事真是壞了。
先是不開眼的平南大將軍梁安,親自送了人到宮外,一路上京都百姓可都瞧見了,再是林家老二鎮南將軍林鴻羽親自護送到宮裡。
若說如此這般,讓林廣微不得不拿出點大公無私的樣子審理此案,那等見到這來伸冤的是裴真身邊的人,那真是壞事了。
裴真這樣大手筆鬧得天下皆知,又親自陪沈濯靈進了大殿,必定是做了萬全準備,不給沈濯靈爭個結果不行了。
雖說民不與官鬥,經商低人一等是下九流的,但如裴真這般的,不管不顧真和朝廷鬧起來,結果必定是很難看的。
說白了,北趙朝堂幾番沉浮,岌岌可危,已經不起折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