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子悄悄看梁安臉色,見他沒有不悅不適便不做聲,也想叫梁安說說話。
梁安聽著周圍沉默,都在等他回答,許久張口道:“不是。”
“是也無妨,有啥不好講的。”老闆笑笑,把右腿抬上桌子,“瞧見爺們兒這條腿沒有,就是打仗斷的。”
他說得樂呵,喜氣洋洋的,好像不是斷腿了,是得了條金腿。
老闆娘瞧見趕來罵道:“你這人咋個回事,客在桌上,把你臭腿又放上去顯擺!”
梁安這才知道,他不曾瞧見,這老闆的腿只剩了半截。
“二位莫怪,這人不懂事,遇見個人都要聊起來沒完,知道的是他沒了半拉腿,不知道以為得了個金疙瘩天天給這個瞧,那個看的。”老闆娘說的話是埋怨,語氣卻也不差,可見不是真心怨丈夫不懂事。
“咱這腿,跟著將軍在沙場上斷的,說白了我還幫將軍擋了一刀,砍了我的腦袋也不要緊,這刀落在將軍腿上,那不是要了命了?”老闆擺擺手,一副她不懂的樣子。
接著跟兩人笑道:“我這腿斷得值啊,說是救了老天爺的腿也不為過,這不比撿個金嘎達還樂得慌?”
麥子被他的笑感染,一時心中欽佩,也順著問:“不知老闆也曾是參軍的英雄,卻不知是跟的哪位將軍?”
老闆更得意起來,幹脆站起來,敲著桌子問道:“這天底下還有哪位將軍,自然是咱們青州的平南將軍!”
麥子一驚:“英雄竟是平南將軍麾下勇士,真是失敬。”
“他這段話咱耳朵都聽起繭子來了,也就你們這不常來的沒聽過,熟客都背書似的背會了。”
旁邊老客起鬨,老闆也不生氣,跟著哈哈樂。
“咱說的也不是瞎話,說上一百遍老子也得說,這條腿,它救過咱平南將軍!”
他們玩笑起來,聲音越大。
不知坐在一旁沉默的梁安此時是怎樣的驚濤駭浪,他收緊的手顫抖著,耳邊朦朧,蒙著牛皮一般鼓譟轟鳴。
“只是可惜了。”
不知何時,玩笑聲止。
老闆的聲音帶了哭腔:“將軍他……他死了。”
他恨恨砸腿:“這腿若中用些,叫我還跟在將軍身邊,豁出去我的命來,也得護住他,這天下沒了梁家的將軍,還叫些什麼!”
“你叫什麼名字?”
他一怔,聽沉默不語的人問話,下意識答道:“丁旺。”
是對梁安而言無比陌生的名字。
他甚至近在咫尺認不出梁安,可見即便曾見過梁安,也不過是遠遠見過,並不曾在梁安身邊待過。
梁安不知這叫丁旺的大哥何時救的他,何時為他斷了一條腿,更不知道即便如此,他不恨不怪梁安,反而拿這條斷腿炫耀當做事跡談資,恨自己不中用不能再護梁安一次。
只因為,那條腿是為救平南將軍斷的。
梁安坐不住了,他站起來,想逃離此地。
他喘不上氣,無法呼吸,站起來摔倒在地,砸碎了板凳,在驚叫聲中,從殘渣中摸爬著掙紮。
“梁兄!”
“不,不,我不是!”
梁安擋著頭臉,唇色蒼白,像是生怕被人認出來他就是平南將軍。
“那個窩囊廢是不是平南將軍?”
“誒?那麼沒用的人,能是平南將軍?”
“還找什麼平南將軍?如今咱們有新將軍就是了,要他有何用?”
“說的是,整日家沒見他贏過一次勝仗,不過是仗著父兄徒有虛名,什麼平南將軍,哪還有平南將軍?”
“他就是平南將軍啊……這不喪家犬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