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怕自己就是下一個悄無聲息死了的那個。
從前生機勃勃的宣王府已不在了,這裡儼然煉獄,不論是誰,犯了錯的沒有別的下場,只剩了死。
王妃病倒,小郡主更是反反複複醒了又昏,昏了又醒,迷迷糊糊,人眼見要燒糊塗了。
整個王府裡只剩了懿央一個小主子,整日裡侍候在母親身邊,再沒日沒夜照料幼妹,分身乏術,府裡瑣碎事一應交由莫述處理。
莫述其人如何,在下人們心裡自有一道評斷。
他整日裡帶些笑,最喜穿素色衣裳,搖著摺扇一副與世無爭樣,背地裡有多陰狠毒辣,主子們不知道,下人們最是清楚不過。
小廝走過不小心蹭髒了他衣裳濺了幾個泥點子,莫述只笑道無妨,過後就有人瞧見小廝死在泥坑裡。
有人為他撐傘,風來將傘吹偏,雨點打濕他衣裳,再幾日後,為他撐傘的就淹死在了池塘。
許多事沒有證據,也沒人站出來說,但命賤的下人們知道怎麼保全性命,因此伺候的小心翼翼,半點不敢招惹。
這是個不折不扣的偽君子,滿嘴仁義賢德,實則小肚雞腸,最是睚眥必報的小人。
但有一點旁人無從置喙,那便是他待宣王忠心耿耿,絕無二心。尤其對自幼病弱的幼寧小郡主,更是疼愛有加,說句難聽的,說他當自己的眼珠子一樣疼愛不是假的。
前兩年蘭渝來診治後,幼寧好轉,王府的下人們也由心鬆口氣,算是過了段輕松日子。
眼下王府過成煉獄,不過又是為了王妃郡主遲遲不好。
丫鬟一身冷汗浸濕了衣裳,冷得她渾身哆嗦,耳邊卻聽見腳步聲漸遠,逃過一劫,不由松一口氣。
那半口氣還沒吐完,嘴猛地被人捂住,她瞪著眼掙紮,看著莫述一瘸一拐的背影,從眼裡湧出恐懼的淚,又想求饒,從心底裡冒出來的卻全是辱罵詛咒。
王爺!
若是王爺還在,必不叫你等小人猖狂至此!
腳下踢翻了藥碗,褐色湯藥浸濕地面,很快洇下去,只留一片褐色水痕,人已沒了生息。
很快有人匆匆弓著身子上前,將一切收拾幹淨,方才仿若無事發生,眨眼間就喪命的兩人也不曾來過。
拖著腿站在窗前,莫述看著躺在床上緊閉雙眼額上冒汗的小姑娘,忍不住眼眶一酸,掏出帕子拭走。
“先生,可有訊息了?”
懿央正從母親那邊過來,一樣憂心忡忡,看見莫述偷偷抹淚,感動中不禁心酸,她勉強忍住,深深呼吸將哭音壓下去,這些日子她早循著父親教導過的,咬牙挺住了。
不過才剛十一二歲的小姑娘,昂著腦袋做出一副大人樣子,父親教她,軟弱是無用的,越是無措越是要拿出氣勢才能撐住。
“郡主,在下已派了百數人去尋。”
他們在談論的,是蘭渝。
拿瘟疫當做工具的人從沒想過會有被反噬的一天。
分明做得極小心,一開始已考慮周全,範圍只控制在泉定,因此叮囑裴欽接手泉定之後務必封城才能大肆堆屍生毒。
只要將順和帝為自己命數不惜屠城保命的訊息傳出泉定,傳遍天下,他們的目的便已達成。
萬萬沒想到,幼寧病了。
人的愚蠢生在自以為是上,妄想和疫病爭個高低,以為連疫情都能抓在自己手心控制的蠢材。
泉定情況如何不知,宿州城裡卻陸陸續續有人病倒。
從南至北,天下水源盡在宿昌河內外,小小一個泉定,母泉中的活水又豈是自己生來的,不過也是宿昌河中的水流淌過去。
水源被毀,總有病水隨著漂流向遠處,或多或少總有人無法抵禦這種病症因而病倒,情況也許沒有泉定那般嚴重,卻也有天生體弱的人支撐不住。
幼寧自然是其中之一。
她生來胎弱,本就不強,蘭渝調理之後不過治標而已,若要強健還要多年調養生息。
莫述布此陰毒狠辣之局,不免要與來來往往人接觸商討,知悉情況如何,由此身上不知何時染上星星點點病毒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