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趙宴時站起來,那片衣角就會從他手裡滑落,梁安不知怎麼了,在這種時候,已將一切過往擊垮存疑的當下,他仍舊想要從趙宴時口中聽一句話。
如果得不到回應,那從前種種的虛偽灌注在梁安人生裡成了怎樣笑柄,為趙宴時舍棄的都不要緊,他甘願的,但因此受到傷害的人,他拿什麼償還?
下巴被捏住,梁安從未以這種可憐脆弱姿態面對過任何人,這一刻卻不得不在淚眼朦朧中被迫瞪大眼睛,想要看清楚面前的人,想要從中看得一些真心。
這裡太暗,只有月光還在為他們照亮,朦朧月色,昏暗牢籠,將月白衣裳的人照得灰濛濛的又散著柔光,映著天生而來的灰色眼珠,像是憑空顯形的妖精,瞧不清楚。
“直至這一刻到來前,我都想過推翻過去,有你很好。”
“也想就此算了,不甘心比起真心也差了許多。”
趙宴時手背劃過濕淋淋的臉頰,將梁安臉上的汙水蹭在了自己身上。
“我本什麼都不在乎,因你動搖半分。”
梁安聽見他笑了。
“剖我心換與你,始知此情真。”
【往後如何不論,只是眼下,我只要你。】
“那時我已警告過你,別後悔。”
臉再貼回地面,那片衣角從梁安手中輕飄飄離去,沒費半點功夫。
暗中只有這可憐的光源,梁安喘息著歪頭去找對面的人,勉力眯起一隻眼睛,也只能看見一點點月光透過窗框照在月白後背上的幾道木杆影子,像是揹著枷鎖的罪人,又像是被囚禁的月亮。
虛虛實實,看不真切。
【絕不。】
“你食言了。”
他已離去,只有話在耳邊。
“來程錯亂,不過如此。”
“便與趙宴時告別吧,梁安。”
水牢外,莫述敲著摺扇迎來撞上。
“怎麼?看來平南將軍並未全然信你。”
趙宴時冷眼落在他身上,漠然張口:“殿下。”
莫述一時沒反應來。
“稱本王殿下,免你跪拜已是開恩。”他接著道,“再若失禮,休怪本王無情。”
一番話使莫述又驚又怒,強忍著喉中話,微微作揖在他面前,仰臉笑得狠辣。
“莫某失禮,就請……‘殿下’寬宏。”
趙宴時似笑非笑,與他對視,不鹹不淡道:“不如快些尋人將蘭渝找來,皇嫂、侄女待他診脈療愈呢。”
不等莫述說話,他已走了。
自然沒看見莫述瞬時變色的臉。
莫述直起身子,晦氣似的掃掃衣衫。
想到病中的小郡主更是異常煩惱。
他深深皺眉,察覺趙宴時和從前不同。
這雜種向來冷情冷性倒是聽話,先前剛來宿州時候那番為難,都是莫述擅作主張的主意。
宣王不曾交代這些,對趙宴時也的確寬容,莫述卻不得不多想三步,下馬威來搓搓銳氣,就算這不受寵的本身是個泥人,也要先嚇得他不敢伸手,不該他碰的,叫他半分不敢有染指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