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不能算是一封信,就李不為來說,只是一個無限趨近於墨點的暗號而已。
他看不明白,也不知梁安收到能否看明白,但趙宴時起筆時,李不為偷偷覷一眼他臉色,似乎心情愉悅,想必是篤定收信人能明白。
他們兩個……李不為想不通。
他想,妄議他人非君子所為,既然心中明白了,就應當平常看待。
其實也不算稀奇,世上兩男子一處的事多了,莫說京都,偏遠地的鄉紳官員以家中豢養男寵為貴事,到享樂地去也能爭些面子。
但把那些人與……這兩位比對在一起,李不為說不出的不舒坦。
況且,他真正想不通的,並非兩人為何走到一處,而是瞧不出他們彼此之間是有別於常人的感情。
梁將軍一別數月,王爺似乎從未思念過他,從不提起,也未曾有過半點分別的不捨難過。
想著想著,李不為臉上一熱,他悄悄看向在河邊浣洗帕子的皎潔,慌忙躲開眼神。
從前沒想過,如今想來,李不為得承認自己心悅姑娘。
從……很久之前,姑娘救他於危窘時分……
他甩甩腦袋,強命自己別再如此在腦內無禮唐突姑娘,這才揪住地上的草再想……
連他日日瞧見姑娘,都忍不住思念,常常想要姑娘安好,瞧見她臉上笑意與日漸消,他跟著急惱,心中難受,想不知如何才能讓姑娘重展笑顏。
可王爺似乎……從未有過。
不論將軍在時還是將軍走後,他自過他的,每日還是如常,從未表現出半分不習慣。
即便明白這本不是他該胡思亂想的事,可偶爾李不為也忍不住想。
王爺和將軍,他們之間,果真是……那種關系嗎?
李不為未曾付與真心給誰,對皎潔的喜歡也極為複雜,一時半刻說不清楚,但他了然心悅一人的思念應當是騙不得人的。
棒骨溜出府外許久不歸,趙宴時也會惦記著說一句:“半個時辰還不見它,便去尋一尋。”
對心悅之人,果真能如此淡漠,半點不思念麼?不必去信,不必收信,不必掛念?
難道因對方也是男子,所以不同?
李不為的腦子又打了結,男子女子也都是人,掛念心上人,與男女有關麼?
“在想什麼?”
李不為嚇地揪住地上的草,驚恐盯著被他連根拔起的植物,疊聲說著“抱歉抱歉”,試圖挖個坑再埋回去。
他冒傻氣不是這一回,皎潔習慣,因而笑了。
無辜害草離地,李不為尷尬中悄悄看她一眼,見她笑意,臉再燒起來,手上胡亂“埋葬”了草的屍體,也忍不住笑笑。
“沒什麼。”他在回答皎潔的問題。
但隨即想到這是在騙她,斟酌後又道:“其實想了許多,只是不好說與姑娘。”
皎潔因他這傻乎乎的坦誠心情也好上三分,幹脆把剛洗好的帕子遞過去:“喏。”
李不為看看帕子看看她再眨眨眼。
皎潔笑著往前遞送:“手髒了。”
“……多謝姑娘。”李不為想拒絕,又想想自己過分酸腐惹得人不痛快,因此強忍著心悸,小心接過帕子擦幹淨手。
他沒再還回去,仔細道:“待小生洗淨再還回姑娘。”
這趟行程除了他二人還有許多人跟著,李不為不好與她走得過近,仍然怕汙了她名聲,說完匆匆挪走,沒敢再回頭。
皎潔目送他離去,臉上的笑意也慢慢消失,她垂下眼睛,手比劃著懸在小腹上。
若這世間果然有神,她也會豁出一切去求。
可惜……
她手放下,重新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