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象預言直指當日的太子趙琮時,沒人比趙琮時更能體會到那幾句話有多真。
重生。
得遇貴人則生,而趙琮時垮了二十餘年的身體一日好過一日,直到強健到令他忘記了自己是個虛弱病人的曾經。
天象都對了。
趙琮時怕了。
恨不能將董裕友五馬分屍,恨不能在他死後鞭屍九日,對董裕友有多恨多氣,就有多怕。
在看到梁安到了鏡州的訊息時,第一念頭不是他膽敢違抗皇命離開淮州,而是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梁靖之坐鎮都能輸了一戰,還有誰能有勝算?
這念頭可笑至極,忌憚打壓,卻又忍不住認定他是最好的唯一的。
驚恐之中,趙琮時惴惴想要把鏡州拱手讓人,他們從涼州打進來不如把涼州也送出去,這兩處窮鄉僻壤不知生了多少是非,幹脆丟出去給他們,以換得平安無事。
他要即刻送昭諭去鏡州,他要剝除梁靖之平南將軍號!
他不能讓梁安死,決不能賜死梁安。
熒惑犯心,戰不勝國,大將鬥死。一曰主亡。天子王者絕嗣。
如今只應其一,若他果真賜死梁安,便應其二——“大將鬥死”。
趙琮時緊緊抓著趙敏時的手掌,一件件一句句不停歇說出來,像是忘了自己在對誰說話,像是忘了周遭一切而只想著如何破解。
他是天子,是天下之主,是天的兒子!
天象?去他的天象!他要逆天,他要天聽天子的!
“陛下,您是說……”
趙敏時垂眼看著幾近陷入癲狂的皇帝,看著他通紅眼白,烏黑眼底。
他回握住已被攥得青紅的皇帝手掌,低聲確認:“要貶梁安?”
趙琮時好像根本聽不見人說話,自顧點頭,又不停說道:“皇兄,朕要留下子嗣,朕要留下更多的子嗣!”
如此,剩下兩象定然破局。
卻未想過,他身體孱弱至此,如何留下子嗣?
最後,那道幾乎是詛咒的悽厲聲音傳來——“熒惑犯心,將有敗勢,天降罰罪,必得移災避禍啊!”。
“庸人齊世,帝死太平”,這橫空而來的巨石與董裕友的熒惑之象對照上了。
一曰主亡。
“朕要,要想個法子……得想個法子……”
皇帝喃喃不休,極短的指甲也已刺進宣王手背中。
“陛下,莫怕,臣有法子。”
在極度慌張中,順和帝聽見耳語,一下怔住。
“董裕友說可將此災移到他人身上避禍。”
順和帝想起來,匆匆點頭:“是,是!”
“臣願為陛下承此禍難,為陛下康泰臣甘之如飴。”
順和帝愣住,他安靜下來,很快兩手抱住趙敏時兩臂,瞧著他儒雅面孔堅定眼神,慌張搖頭。
皇兄是待他最好的人了,如今只有皇兄與他同心,任是誰也好,決不能是皇兄。
“陛下是九五之尊,若是臣以聖主兄長之身赴死,想必可以解象,換作他人,誰能承受陛下尊貴之軀呢?”
一個不行,那就十個,百個,千個……總之皇兄不行,絕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