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天監來人,在筵席高潮中捧著新選來的年號過來,給皇帝敲定“順和”二字。
只待明日一過,弘文二十九年不在,改順和元年。
皇帝兩頰紅潤,將弘文改為順和,此後“弘文”賦予他的烙印又將輕淺一些。
“程鳴玉呢?”皇帝掃一眼呈字的人。
先前何槐堂暴斃後,程鳴玉是新選任的欽天監監正,趙琮時對他算是熟悉。
他略有幾分不悅,好大的膽子,這麼要緊時候,監正無論天大事也該前來面聖親呈。
皇帝一皺眉,下面的人立刻跪下。
“回稟陛下,程大人夜觀天象,似有不妥,因而留在觀星臺上抄錄星象。”
這理由合情合理,但因“不妥”二字,叫人更難痛快。
李三全察言觀色,立時趕了他下去,笑道:“陛下萬歲千秋,順遂祥和,定是萬裡清明的好兆頭。”
有人帶頭喊了句“好”,皇帝再笑起來,指著他鼻子笑罵幾句。
趙丹曦坐在一側舉著酒杯冷笑三聲。
弘文帝不願來此,趙丹曦守在他身邊最清楚緣由,這一年來,弘文帝和她的皇帝哥哥之間似乎有極微妙的變化。
從前最是父子情深的兩人,忽然之間卻冷了,皇帝事忙,少來看望,弘文帝不言語,但趙丹曦看的出他心中不悅。
說不上來,趙丹曦也為皇帝哥哥的種種作為不滿。
在父親尚未痊癒的時候,大賀千秋。父親尚且在世,不問過他意見便決定更改年號,且已將明年春選的訊息散出京都之外了。
這樁樁件件事倒是看出皇帝春風得意,趙丹曦想,如今北趙確實值得如此慶賀嗎?
她捏捏一旁胡亂給她倒酒玩的元禛的臉頰,給了孩子一個溫柔的笑。
而後眼神落在林府座次上,她微微收緊手掌。
林凇平腿疾發作告罪,他的夫人梁棠月自然也隨在府上照料。
不知從哪裡刮來的一陣冷風,吹進趙丹曦的骨頭縫裡,順著宮殿上的笑聲一直鑽進腦袋裡,疼得她幾乎要坐不住了。
不止是在此刻坐不住,她幾乎是剋制不住地起身跪下,在滿堂歡鬧中再次膽大包天求請陛下。
“靈慧自請前去玄清觀中修行,為陛下順和誦經,為父皇康泰茹素。”
趙琮時眯起眼睛看他自認所傾盡疼愛的皇妹,想起從前種種,被父皇慣壞不成體統的長公主,無數次在眾人面前駁斥他顏面的事,輕笑一聲。
“準了。”
淩雲芷手收緊,微皺雙眉看向皇帝,終究抿唇一言不發,轉而看向謝恩後頭也不回離殿的趙丹曦,默默垂下眼睛。
趙丹曦推開殿門,一陣冷風吹來,吹得她裙角翻飛,帶著屋中紗幔一同飄搖,把身後的聲音吹離她的耳邊。
她不屬於此地,此地不屬於她。
又一年了,梁紹。
至少,那孩子很好,那就很好。
林凇平,她和梁紹一樣,無比信他,這世間若有能比梁紹更疼愛他妹妹的,也只會是他。
她望向遠方,看著像在燃燒的天空笑了一聲,闊步離去。
“陛下——”
她隱隱聽見身後有驚恐顫抖的聲音傳來,頭也沒回。
“長公主。”陶穗低聲叫道,“似乎有事。”
趙丹曦腳下未停:“與我何幹?”
“欽天監正殿忽引天火走水,程監正在觀星臺中……暴……暴斃而亡!”
“夫人,您總得給侯爺帶上一兒半女才能在林府立足,您肚子也總得有動靜,否則日後哪還有您的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