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真本不想答應,從前一向是由沈濯靈陪著,但他堅持不好將兩位貴客就撇在一旁,因此只好仔細叮囑。
“你快些來,說好了今年要找到花球討個吉利的。”
“好了。”沈濯靈無奈看他,低聲笑道:“我怎麼會忘?”
旁邊有人在催,裴真知他不想做的事沒人能強迫,反複確認他很快會來後答應著走了。
沈濯靈看他一步三回頭,只好揮揮手,看他走遠了才微笑解釋:“現下泉定還保有這樣的規矩,要裴姓當家人在母泉點起升龍火,寓意消除災禍,祈福一年順利。”
母泉就在城中那顆古老粗壯的梧桐樹下,用青磚圍起來,說是母泉,更像一口寬闊的井。
等到裴家人點了升龍火後,全城中大小火把燈籠都會一同亮起來,把黑夜照亮如白晝,廟會正式啟動。
所有雜耍賣藝的圍著全城表演,幾位城中巧手繡娘從去歲篝火時就開始準備下一年的花球,花紋繁複精美,一針一線不能有錯,除了裴家準備的一把珍貴金線,城中每添一人都會去家中取下一塊衣裳的布料縫在球中,尚在紡紗線的則收取一縷絲線用以繡樣,直至下一年篝火會開始,十來個身材魁梧的漢子扛著竹椅,帶坐在上面的繡娘們在城中散下剩餘的金線彩線。
五顏六色的線落在誰身上就會得到祝福,而得到線的人會小心翼翼收起來,在給家中嬰孩做衣裳時再縫在其中,迴圈往複,一年一年總是如此,祝福換回祝福,福澤綿延不絕。
最終那顆在正中捧起來的綵球,則由泉定中最德高望重的人接手,放在城中可見的地方,無論被誰尋著都好,不會有人心生妒忌不滿,所有人會衷心祝福,手牽手成一個巨大的圈,就在梧桐樹下,圍起母泉唱歌跳舞。
而綵球獲得者就在無數人的祝福聲中許下心願,用力拋到梧桐樹上,母泉會保佑他心願得成。
這是泉定人一年一度的大事。
裴真正是為了今年的圍泉篝火特意趕回來的。
“我們本打算經鹽馬道去一趟東邦,但那裡不知為何戒備森嚴不準人來往了,耽誤幾日再算算時間,小裴也怕誤了大事,因此幹脆在鹽馬道附近住了幾日瞭解周邊貨物市場,這就回了泉定。”沈濯靈解釋完笑道,“阿淳想叫我今年無論如何找到綵球,好得到母泉的祝福。”
至於願望是什麼自然不必說,一定是盼他早日康複。
梁安聽得津津有味,沒想到這小地方還有這等熱鬧趣事,真叫人忍不住想參與進去。
沈濯靈道:“待會兒你瞧見有巨大一條火龍上天,就可以四處走走接彩線找綵球了,聽聞今年的綵球交由城中的夫子陳先生丟擲去,夫子德高望重,泉定中但凡讀過書的都是他的學生弟子,由他來拋合情合理。”
這個陳夫子,梁安忽然想起來,就是見李不為那日看見的那位白鬍子老先生。
想起他,梁安又想起李不為這個人,今日是不好打聽,不過既然全城人聚集在此地,興許還能碰上李不為也說不定。
“多謝沈兄。”梁安謝道,“不勞煩你陪,還是別耽誤與裴老闆約定,我和宵行帶著棒骨也不好去人多密集地,就在城邊走走湊個熱鬧就是。”
沈濯靈看看趙宴時,想了想從懷中掏出一塊羊脂玉牌遞過去,他溫聲笑道:“這是裴府家令,在泉定中無論去哪裡碰上麻煩給人瞧一眼就是,大家知道是小裴的朋友不會為難。”
梁安看趙宴時不打算接,心裡也覺得這太貴重了,推拒道:“沈兄太客氣了,我們也不是惹事的人,只怕是用不上的。”
沈濯靈道:“倒也不是什麼貴重東西,出了泉定也不過是塊普通玉牌而已,不值什麼,將軍若怕貴重,等日後再還給沈某就是。”
他這樣說了,看來是誠心實意,再拒絕反而過分客氣不美,梁安鄭重謝過,還是接了過來。
有人來氣喘籲籲叫道:“哎呦沈爺,裴老闆放心不下,又喊小的找您呢。”
這是已猜到的,這麼要緊的日子,裴真怎麼可能放心他自己一個人待著。
沈濯靈抱歉道:“夜深就在城中宿下,裴府還遠,再騎馬去怕也不安全。”
“這些小事不必憂心。”梁安見來人緊急,也匆匆幾句:“沈兄盡可去忙,不必掛心我倆。”
沈濯靈點頭,還是對一直保持沉默的趙宴時報以笑意,得了冷臉也不尷尬,這才走了。
手裡的玉牌可不是如他所說的平常普通玉,即使沒有意義也非凡品,沈濯靈心細如發能想到這些細枝末節,梁安承了這份情誼,小心將玉收進懷裡。
他下意識就想解釋幾句,但趙宴時好像沒有在意。
“走吧。”趙宴時說,他踢踢腳邊打哈欠的狗,“有這傻家夥在,我怕是難能湊這樣的熱鬧。”
梁安想想:“不如咱們先順著城邊走走?要萬一能瞧見伏山小春他們,把棒骨交給他們玩你總能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