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聽起來像是埋怨,但梁安沒有。
他踢開腳邊的小石子,搖搖頭又接道:“其實根本是我的錯,我總想起你從前難過,不忍心提起,因此許多事不敢問你,許多話不敢跟你說,看起來像是你事事要我猜,但不過是我自己膽怯,不得不猜。”
棒骨跑遠了,又撒了歡兒跑回來,就在趙宴時視野裡,知道不能更遠了。
趙宴時盯著它,聽著項圈上的鈴叮叮作響。
“你有沒有想過。”趙宴時忽然開口。
他說:“是你從未真正認識我。”
狗回來了,又撞在趙宴時身上滾來滾去,鈴聲響得厲害,聽得人心煩。
趙宴時回頭看梁安:“站在你面前的人和你想要了解知道的趙宴時,從一開始就不是同一個人,你小心翼翼想要保護起來的人從來不是我。”
這話叫梁安急得翻身看他。
趙宴時直視他,平靜說道:“如果你知道我究竟要什麼,也只會持劍對我,靖之,這才是我們的以後。”
梁安臉皺巴起來,趙宴時的話像綁了無數個死疙瘩的麻繩,他怎麼也解不開。
要什麼?他能要什麼?
他不回應,趙宴時就收回目光,淡淡笑道:“這些也都沒那麼要緊,你只當我瘋了,胡言亂語而已。”
梁安卻又急了,他拽住趙宴時衣袖,呼吸急促:“你心思敏感,我猜不透,但你無需假設你我的以後!”
趙宴時靜靜看著他,袖口從梁安指縫中溜走。
“你不知道。”梁安輕輕搖頭,他聲音低落,“你不知道,宵行,你根本不需要說這些的。”
在無人知曉的時刻,梁安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幫趙宴時找無數理由藉口,他一早知道,趙宴時悄然在變,他不只是王府初遇畏首畏尾的可憐王爺,不只是瞻前顧後不敢行動的可憐人,但這個過程是如此緩慢而漫長,久到被泡在溫水裡的梁安不停接受。
趙宴時什麼都不用說。
他接受。
直到現在也好,就在眼前也好,梁安接受趙宴時說的話,他接受趙宴時說眼前人不是從前梁安初遇的那個人。
這些他一早知道了。
可他不必對誰說,不必告訴趙宴時,但他自己接受了。
唯獨梁安仍然心慌,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麼才會說出這樣決絕無情的話。
他只能說出心裡的話。
“這把劍永遠不會刺向你。”梁安扶住劍柄,“永遠也不會。”
趙宴時沒同他爭辯,只是翻身眯眼感受一陣不冷不熱的風吹來,舒服得不像真實活著,又或者是這一刻叫人真切感受到他還活著。
“永遠太遠。”
梁安冷不丁又聽見他說話回頭看。
輕柔的水波流動聲幾乎叫人想跳進去。
趙宴時閉著眼睛輕輕舒嘆出一口氣,聲音低到能被風帶走:“現在不是以後。”
永遠實在太遠,現在不是你我的以後。
靖之,如果……
如果……能再早一點遇見你,就好了。
只有這麼一次,沒再對抗自己,沒再為難真心。
早已不再將人生寄託到他人身上的趙宴時,在夏風吹來的那一刻,是這麼想的。
但梁安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