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來問去問到最後,李不為又小心問道:“夫子對你們好不好?”
大妞搶先說:“不為哥哥,你是不是又想問夫子還生不生你的氣了?夫子準許我倆就在書院和做飯的姨娘住在一起,姨娘說夫子不是生你的氣,是生自己的氣呢。”
李不為怔怔問:“夫子生自己的氣?”
小毛也接上,搖頭晃腦說:“夫子說‘教不嚴師之惰’,怪他放縱你自甘墮落。”
大妞慌忙捂住他嘴瞪眼:“你快閉嘴!”
李不為的笑再僵在嘴邊,幾乎是要哭了的樣子,他怔半晌從懷中摸來摸去,摸了一小塊碎銀塞在大妞手裡。
他笑得比哭還難看:“好姑娘,夫子是位好先生,除了他也沒人再準你入學了,你乖乖聽他的話,帶著小毛無論多苦也要讀書,等你明理,再做想做的能做的事,好麼?”
大妞不要,又推拒不來,見李不為就要走,又追了兩步。
“不為哥哥,那你為何不聽夫子話去考取功名,害他這樣生氣你也不痛快,夫子說讀書人畢生所求不過就是考取功名榮宗耀祖。”
李不為沉默,良久後默默說道:“我本無祖無家,宗族祖先不必我爭榮光。”
他低聲說完,終於還是轉身認真回她:“人生各有志,人生何必同?同流合汙,無足有為,我不願意。”
孩子聽不懂這些話,也沒再追上去。
梁安又忍不住點頭,這人著實是個有骨氣的。
書院轉角處,陳夫子立在牆角長長嘆一口氣,邁出兩步看李不為離去的背影。
他知道,這生性膽小的學生終究還是做了大主意。
他不願意。
只是可惜。
陳夫子不住搖頭嘆息,李不為是他有生以來教過最聰慧的學生,他確信這孩子日後必定大有作為,豈料如今……
“自甘墮落……自甘墮落……”李不為唸叨著這四個字,苦笑難忍,一路走遠了。
梁安負手而立,看他失落背影感慨:“看來這人倒還是個尊師重道的。”
“這人像是個頭腦清楚的,現下看也未必。”趙宴時卻全然不理解,皺眉道:“一個不懂他心中所想的人,又何必為他傷心至此。”
這話叫梁安怔住,他偏頭看趙宴時,這話說得似乎沒錯,但梁安說不上來的不認同。
“不必再跟上去了。”趙宴時做出判斷,“眼下他正為這些不要緊的事傷心,想必無論說什麼也無心聽。”
他回頭看梁安,見他正用複雜目光看著自己,也跟著皺眉。
“怎麼?”他下意思摸上臉頰,“哪裡髒了?”
梁安回神,慌了一瞬點頭:“是,或許是方才紙上的墨痕未幹蹭到臉上了。”
他拇指輕輕蹭過趙宴時臉頰,蹭掉了那點不存在的“墨痕”。
“倒也不必著急。”梁安回應他方才的話,又說:“剛才那位熱心大哥不是說明日泉定有廟會麼?咱們也湊湊熱鬧怎麼樣?”
趙宴時自然沒有意見:“你拿主意。”
倆人再看已不見李不為身影,不過泉定這樣大小地方,這附近的人既然認識他,要再找他也不算難,就留待過後再說。
梁安手背在身後撚撚手指,強壓下了心中那點詭異錯覺。
“不知道那位裴老闆進城沒有?”他扯扯唇角,沒再執著在這些上。
趙宴時道:“你若好奇,不妨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