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是。
從前梁安絲毫不信這些,難免繞在死衚衕裡,光想著姓楊的能使太子枯木逢春怎麼不能救治弘文帝,如今被蘭渝點醒,這才回過味。
“小蘭,雪災那日在棚戶區中你救了瑞王爺,那時滿地反詩是誰做的至今沒有定論,三兩個月過得如三兩年一般漫長,亂哄哄的事擠在一起早已沒人在意這個了。”
最終梁安還是把記掛在心裡的這事提起問了出來,也許所有人都忘了,但梁安尚且記得。
他回府後特意叫了那日被打破頭的大牛,他說不清楚,只說本來好好兒的,不知誰在人群裡抱怨了幾句,又喊了兩聲朝廷才不會管咱們這些人,從哪裡扔來了塊石頭,正砸在大牛頭上,幸好他躲得快,只是傷了皮肉。
這些梁安心裡也都有數,確實有人渾水摸魚。
但這渾水之中的人究竟是誰,梁安百思不得解。
再後來貴妃死,廢四皇子,改換新帝,弘文帝急病退位,樁樁件件的事哪個都比這個大,這些把梁安困死的事卻悄無聲息過去,再沒人提起了。
梁安始終記掛著,那日趙宴時暈倒過去,蘭渝率先過去救人,梁安想,蘭渝為人一向細心,也許他瞧見什麼蛛絲馬跡也不一定。
豈料蘭渝搖頭:“我去時救人,那些紙張也不過匆匆一瞥。”
梁安嘆一口氣,天也不幫他,如此看來,這草草過去的懸案又失了線索。
他張口,又閉上,抿唇看蘭渝兩眼。
這事說來說去,又回到了那個不得不問的人身上。
梁安心中恍惚,若問一問谷搖光在詔獄中都問了些什麼……想著他又嘆一氣,問又有何用,這個人不想說的話恐怕就是橫刀在頸上他也未必肯說。
“嘆的什麼氣?”
聽見蘭渝說話,梁安幽怨看他。
蘭渝一直淡淡的臉也忍不住勾起唇角:“和伏山待久了,你也學他裝呆?”
梁安仰在椅背上難得放鬆下來,他仰頭望屋頂:“嘆我如今都在做些什麼?”
他攤開雙手豎在眼前:“這雙橫槍提劍的手,約是廢了。”
“胡謅什麼。”蘭渝斥道。
“小蘭,我是不是……”
蘭渝正聽著,他不說了。
“什麼?”蘭渝不得不回頭看他,心揪成一團,眼珠止不住地顫,他放在膝上的手越收越緊,再說不出一句話。
還在望著房梁的人仍然仰著頭,只有挨近著他的人透過他側臉瞧見眼角含著的那一顆搖搖欲墜的淚在顫動。
“是不是根本做不好?什麼都做不好……兒子,弟弟,哥哥,朋友……做一個將軍……”
“胡說!”蘭渝頭一次這樣厲聲說出兩個字,他垂著頭不肯再看梁安,卻抖著嘴唇又說了一次,“胡言亂語。”
梁安舉起袖子訕笑著蹭掉眼角的淚,邊擦著邊笑道:“我是被房樑上落下來的灰迷了眼,你日後可不許拿這事跟翰昀他們笑話我。”
正擦淚的胳膊被人拽住,梁安渾身一僵,不敢放下手臂。
“你比任何人都還要好。”
梁安埋在胳膊裡的嘴唇都在抖。
“這世上再沒有比你梁靖之更清白的人。”
蘭渝越說越急切,向來少話的人喋喋不休反駁那句“什麼都做不好”,他聽不見梁安回話就反反複複重複。
“你永不許這樣說。”蘭渝眼底泛紅,強忍著冷硬著聲音嚥下哽咽,“你的父母兄長,胞妹朋友,每一個隨平南將軍上過戰場計程車兵,還有師父……都絕不許你說這樣的話——”
那句“你聽到沒有”還未說出口,蘭渝被撞在懷裡的人打斷,因為驚慌僵住。
等到露出齒縫的嗚咽哭聲從他身下傳來,蘭渝直愣著橫在半空的胳膊還是僵硬著緩緩下落,慢慢落在梁安的背上,哆嗦著收緊。
“我很想他們,蘭渝,我很想他們。”
他沒說是誰,但蘭渝知道。
活著的,死去的,每一個曾帶給梁安無邊幸福而如今離他遠去的人。
蘭渝輕輕拍他肩膀,含著淚點頭應他:“我知道。”
“蘭渝……你因何瞞我?你不該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