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梅樹
淮州兩個字現在紙上,令梁安警惕。
他眼神不善,谷搖光當然立馬察覺到了。
“將軍不必疑我,我是因將軍打算去往淮州,將死之人如今茍延殘喘一條爛命不過是偷來的,將軍不計前嫌幫我兄弟二人,谷某不報不配稱人。”
他看梁安仍然沒有就此放下戒備,沉默片刻後落筆。
“平南將軍,或許你不知道,但尊父梁大將軍與我有恩,無以為報,已是慚愧無地。”
梁安更奇怪,谷搖光看起來年紀也不過二十來歲,他又是投靠親戚為生,等到他入仕時候梁守青幾乎沒有時間回京,何時何地的恩情?
他很快注意到谷搖光似乎並不想提起這事,字寫得斷斷續續,又持筆停頓許久才又重新落下。
“從前事不能與將軍直言,你不信我也是我劣跡在先,可是……”
這次谷搖光筆懸在紙上,慢慢偏頭看向窗外仍在踱步的人影,一直看到筆墨滴落,染花了紙。
“該我做的我已盡力,如今我活在世僅有知昂一家是我無法割捨的所有……知昂是叔父嬸娘老來得子,可說是我一手帶大,我瞭解這個孩子,他既已知我活著,就絕不會棄我而去。”
他抬眼,盯著梁安。
“我既還活著,便可用這偷來的命為知昂掙個前程。”
“梁將軍,我賭你能懂我。”
梁安記得初見谷搖光時他的眼神,沉著,不露聲色,帶著叫人不適的冷漠。
他將棚戶區無論男女老小帶進獄中,得了趙慶時謀逆的結論。
如今想來也不過是他帶著目的審判的結果,谷搖光為此賭上性命印證,梁安不知緣由,但谷搖光為人執拗之處可見一斑。
但此刻,梁安見他瞧著谷知昂一片模糊影子的眼神,一次又一次,無可避免想到梁紹。
谷搖光是個聰明人,梁安早已領教,但這次如果也是谷搖光的計策,梁安不得不承認他賭對了。
這世間為幼弟不顧一切的兄長,梁安不止聽過見過,更切身感受過。
梁安以為自己已有所長進,在京都中見多了置身事外的聰明人,他也已學會不聽不信。
但人身體裡流淌的血和自幼時長起的根骨依舊不動不搖,一次又一次再次選擇了相信。
梁安相信。
或者說,梁安願意相信。
且不後悔相信。
梁安本就如此,一直如此。
第二天一早,梁安想要叫人去趟林府。
出門的人才走出將軍府,又急匆匆回去。
“將軍,小姐的馬車回了。”
梁安噌地起身往外走,迎到正門又放緩腳步,思兒撩開轎簾,昭兒撐開傘擋在轎前,梁棠月從中慢慢出來,伏山手裡提滿了大小包裹墜在身後。
“小哥!”梁棠月沒想到梁安就在門前等著,嚇一跳後眼圈紅了,忙揪住帕子忍住又笑:“怎麼在這裡等我?”
梁安扶住她,兩位侍女福身請安,昭兒揮手叫抬轎的往側門去等著。
不等梁安說話,思兒上前半步回道:“昨日公子自宮中回府天色已晚,無論如何不放心再叫小姐回來,今日一早又怕將軍久等擔憂,特叫奴婢們緊著送小姐歸家。”
伏山忙著把手裡提的四散給別人收起來,大咧咧說道:“可不是嘛,將軍瞧這大包小箱的,侯爺也忒客氣了。”
梁安問思兒:“府裡可都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