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收筆那一刻她盯著最後那個字許久,終於放下了手中的毛筆。
她坐在矮幾前怔怔出神,沒因為此地簡陋生無謂的悶氣,她想起慈貞皇後關鳶芳,那個真正這一生受盡偏寵的短命鬼。
如果這世上從來沒有過這個叫做關鳶芳的女人,她蕭華英也許尚能痛快過完這一生,從她死的那一刻起,蕭華英清楚知道,這世上再沒有比一個他深愛的人死去更為可怕的訊息。
從此往後,再沒人能比過一個死人在他心中的分量。
蕭華英不在乎了,她有了孩子,一心撲在兒子身上,把所有一切的愛都寄託在了孩子身上。
弘文帝這些孩子裡,唯有第一個孩子名中的“敏”和他與皇後孩子的“琮”是由他精心取來的,其餘名字不過是下面的人呈上來他隨手指來便是這些孩子的一生。
可慶時不是。
蕭華英親自為孩子取的名字,弘文帝對她有所虧欠,允準她的要求。
這字沒有其他含義,不過是飽含了一個母親的真心,要慶他賀他來了,要他一生富貴福澤。
所以趙慶時幾乎不像個皇子,他是這整座皇宮中唯一一個真正在愛中長大的孩子。
蕭華英不爭不搶那個位子,但嚴汝成字字句句紮在她心上,人為刀狙的時候,容不得你退縮。
憑什麼關鳶芳活著時壓她一頭,她死了她的兒子也要壓她兒子一頭。
可蕭華英又清楚知道,這一切的源頭又並非哪個女人造成,關鳶芳即使活著時也從未為難於她,蕭華英不想承認,但又做不到將一切歸咎於她。
那麼應該怨誰,應該恨誰?
這個人在蕭華英心裡,但她說不出來。
他那麼疼愛他與皇後的孩子,蕭華英看在眼裡,她知道,無論如何,她尚有能力為她的孩子爭上一爭。
卻無論如何想不通怎麼走到了如今這一步。
殿門悄無聲息開了,蕭華英冷冷抬頭,瞧見來人瞳仁縮緊,又很快冷笑一聲。
“我早該知道你沒那麼簡單。”
不過都沒關繫了。
蕭華英昂首盯著門前的人:“無論是你也好,是旁人也罷,於我而言都沒那麼要緊。”
“他死了嗎?”
得到否定回答蕭華英又笑一聲。
她塗著鮮紅蔻丹的手指翻起桌上的紙,將它摺好,兩指向前推了幾寸。
“你若有信心做到我要的,就拿走它。”蕭華英垂眼看鞋尖上前兩步,又冷聲說:“若做不到,就別拿你的命來和我談買賣。”
信紙被來人拿到手中。
蕭華英眼中忽然含上淚,卻死命忍住。
“旁的都沒那麼要緊。”她顫著聲音,“保我兒慶時一命,你可能做到?”
咬牙抬頭盯著那張臉,得到肯定答複的蕭華英吐出一口氣。
她扶正發冠,又合攏起手端正坐好。
“你若騙了我,終有一日我便是厲鬼也絕不放過你,更何況我這遭算是與你母親重逢,你但凡相信你母親尚有魂靈在,就休得騙我。”
弘文二十七年,大年三十夜。
右相林廣微代弘文帝宣旨。
太子趙琮時繼位,左右丞相輔佐,太上皇弘文帝因龍體欠佳須得行宮靜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