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不,就不,反正就是我丟的。”
這個不懂事的豆丁真是煩人啊,怎麼這種時候也安靜不下來,別人罰跪也還是要聽他嗚嗚糟糟說些顛三倒四的話。
平日裡極討厭旁人貼近的林少爺身上貼上了一個熱氣騰騰的男娃,叫他幾乎擰斷了眉毛。
直到豆丁兒的眼淚順著少爺的絲綢衣裳洇進去,聽見背上的家夥嗚嗚咽咽“不要哥哥捱打”“大人不講道理”“不許打不許打”“你快起來”……
梁家夫婦趕來的時候場面正到十分尷尬的時候,夫妻倆不知道帶著孩子找相爺求了個情的功夫這家夥怎麼又不見了,等到急急忙忙找過來瞧見他半點規矩沒有的滾在了人家身上簡直無地自容。
直至今日林凇平仍然記得很清楚,再沒有任何一件事比這一個更讓他印象深刻,他記得煩人團子被爹孃拉走時使勁兒扒著他的衣裳,力氣大到好像能聽見絲綢撕裂的聲音了。
他這樣拽著煩得林凇平不得不回了頭,看見他攤開一隻肉乎乎的白嫩手心,哭得斷氣一樣。
“我要捱打,我要捱打!”
誰也不知道他在說什麼,聽他沒前沒後說要捱打都苦笑不得。
一旁的大人們亂糟糟的不知道說了些什麼,但林凇平冷淡的眼神從那隻手心移到了那張實在哭得過分難看像只泡皺了的球的小臉上。
只有他聽懂了。
“不許哭。”
梁紹正張著大嘴哭得起勁兒,冷不丁聽見這話沒反應過來一個急剎車,使勁兒擠擠眼泡裡的淚這才瞧見是林凇平說話了。
一旁的紀宛也愣住,這小老虎倒是肯聽林家小子的。
林凇平冷著臉看了半天才從內衫裡掏出手帕,咬著牙忍著嫌棄摸了兩把這人的花貓臉。
“你叫什麼?”
梁紹抽了抽鼻子,又自己抹了抹眼淚:“你會說話呀?”
早知道他會說話,自己就不哭那麼兇了,還當他捱打不會喊救命,想著幫他喊兩聲來著……
隨即想起來他早已自我介紹過,這人都沒往心裡去。
不過梁紹可不是記仇的人,他忙不疊拍著胸口重新介紹了一次:“我叫梁紹,我爹是大將……”
“好了梁紹。”林凇平倒吸一口涼氣,忙截斷了,“我認得你了。”
梁紹嘿嘿笑了兩聲,這下回頭看紀宛,美滋滋的:“娘,我有新朋友了。”
拿兒子沒辦法的紀宛無奈瞪了一眼梁守青,那意思是看他的好兒子丟了多大的人。
無辜梁守青默默嘆了口氣,還是轉身去找林相求情吧。
紀宛蹲下,呼嚕一把兒子的頭,又看著林凇平溫柔笑笑,拍拍他的肩。
“那最好啦,平兒,以後紹兒就有個討人喜歡的哥哥了。”
林凇平的肩都僵住了。
那時候林凇平不懂得和梁紹一個小屁孩子生的哪門子的氣,等大些,再大些,等他懂事更懂事後總算明白了。
他在嫉妒。
嫉妒這個傻小子有如此疼愛他的父母,嫉妒他的娘親贊他是個聰明蛋兒,誇他是個小乖蛋兒。
但以後再以後的每一天,林凇平總是站在不管哪裡,等著呲著一口白牙的少年意氣風發向他奔來的時候,都無比慶幸,慶幸梁紹生在這樣好的家裡,慶幸梁紹從未吃過他吃的苦,慶幸二十年前遇到了趴在他背上哭著說別打他打我吧的梁紹。
紀嬸嬸說得沒錯,他是個聰明蛋兒,是個小乖蛋兒,這世上再不會有梁紹更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