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裡沒有繡娘,伺候的僕從也沒幾個,會做繡活的就更是沒有,梁棠月只好想了這個辦法。
又怕這樣太過惹眼,她還特意吩咐了府裡的人分批次接人從側門進來,為了趕製出來又和婦人們商量著黑白兩班倒著做,量了尺寸先做一批給她們拿回去給家裡人,等棚戶區的災民都穿上了,直到今天才又開始做梁家親衛的,畢竟前幾天雪災時這些男人把棉被棉衣全拿出去賑災了。
梁安越聽心裡複雜,眼神移到角落裡頭都沒抬的梁棠月身上:“怎麼不找城裡的裁縫?”
“咱回來路上還有積雪呢,將軍瞧路上哪有幾個人?”伏山大咧咧說道,“再說官府抓雞似的抓了一大群人,還不害怕?”
伏山沒想那麼多,但這些淺顯的道理反而是真的。
從谷搖光抓了棚戶區近一半的人走後,這事已瞞不住了,整個京都人人自危,哪還顧得上什麼年不年節不節?
又聽說了是什麼謀逆案,還有傳太子要換人的,又不知道從哪兒來的話說皇帝病重要駕崩的……當然這些話不論從哪裡聽來的,也沒人敢明目張膽地說,尤其越是如此越是謹慎,連一家子說話都偷偷摸摸生怕隔牆有耳把自己也抓走。
等到谷搖光去宮裡前把棚戶區的那一群人放出去,謠言更是控制不住了,愈演愈烈。
現下宮裡沒這個心思管這些,甚至是根本不知道外面因此事人心惶惶,這樣下去對皇室聲名,尤其是太子實在是……
“哪兒來的風?這樣冷,呀——”
挨著門近的撩開帷幔出來看,瞧見門前兩個人高馬大的男人嚇得捂著胸口急退了兩步叫出聲。
“怎麼了嫂子?”
梁棠月的話沒說完,瞪圓了眼盯著高大的哥哥一下子眼眶裡蓄滿了淚,她慌忙越瞪大了眼,想把眼淚憋回去。
“劉家大嫂,我伏山你都不認得了?”伏山說著朝裡走,帶著被嚇著的婦人說:“我們將軍回來瞧瞧月小姐,你們還缺什麼可告訴我……”
他倆走進去,剩兄妹二人在外間站著。
梁安上下來回掃量不過幾天沒見的妹妹,大約是為了方便做活兒沒穿往日慣穿的絲裙,不大不小的一個姑娘穿上樸素的長裙更顯得小小一個,瘦得梁安難受。
他張開寬大粗糙的手掌想摸摸梁棠月的頭,又抖著手指頭怎麼也落不下去。
“阿月……”他只能叫了一聲。
梁棠月手裡還抱著針線,被他叫了一聲驚醒忙往後藏,梁安早已瞧見了她裹起來的幾根手指頭,他不知道怎麼心疼才好,張開嘴又閉上,閉上嘴又張開,最後只說了一句。
“做得好。”
這一句話終究還是惹得小姑娘沒法兒再瞪更大的眼眶裡滴落了好大一顆淚,砸在手指上都濺起細小的水花。
“哥哥……”她顫著聲音叫,低著頭碎步湊近過去,站在梁安面前盯著他的靴面又訥訥叫了一聲,“小哥。”
從雪災那日起她滿心都是說不出的害怕,直到聽見府裡人說梁安一大早急匆匆走了心就停不下來地打鼓。
她從內院走進前院,從前廳走近門前,直到天都快黑了她咬牙邁出府門就看見有人飛奔著帶了訊息回來說將軍被帶走了。
梁棠月腳下一軟,又硬生生撐住。
一夜裡睡不著覺,迷迷糊糊閉上眼又驚醒,再醒來連鄭伯都病倒了。
梁棠月又慌又怕,待到府裡人來問話她才明白,這是她的家,哥哥不在,她得撐起來。
她不知道自己做得好不好,就在做每一個決定前想如果娘親在會怎麼做,如果爹爹在會說什麼。
她提著一口氣不敢松,好像這口氣吹出去她就要倒下了,直到看見梁安的那一眼。
梁棠月知道,她做到了。
“好姑娘。”梁安的手掌還是輕輕落在了妹妹頭上,不知是欣慰還是心疼,五味雜陳,最終目光越過小姑娘的肩落在傷痕累累的十指上,把別的話都嚥了回去。
剩了一句:“不愧是咱們梁家的女兒。”
比哥哥期望的做得還要更好,阿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