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忘
梁安回將軍府裡還沒到門前,已聽見小姑娘脆生生的聲音叫他。
“哥哥!”
“阿月。”梁安只聽聲音不見人出來,匆匆下馬迎過去,在階下瞧見他的小妹。
梁安上上下下打量她,心知她在相府沒什麼不好,也還是忍不住一再看她,連聲問道:“什麼時候回來的?誰送你?”
“將軍把棠月小姐託付給我,自然得我完璧歸還。”林鴻羽笑著走來,“將軍且放心,我帶棠月一路乘小轎回來,走的偏門,小心得很,她說很掛念你,這才來正門迎你。”
“好姑娘,小哥這麼厲害,你擔心什麼?”梁安拍拍林鴻羽胳膊,帶著人往裡走,“既然想見我就該在門前迎我,怎麼藏著要嚇我不成?”
梁棠月解釋不來,悄悄低頭,林鴻羽看他沒救了,無奈替她說道:“小姐尚未及笄,顧著禮數不敢出門。”
他話沒說完,梁安已瞪了眼,林鴻羽忙快說:“你不要把氣撒我身上,我勸過小姐你必不在意,瞧見她好好等你必定更高興的。”
餘下的話他沒再說,梁安還是瞪完了那一眼。
他渾身別扭,有心要跟妹妹說幾句話,又思來想去怕自己說得不好叫她難過。
林鴻羽默默落了兩步瞧著直想笑,又垂下眼睛,想到梁家如今也就只剩這單薄二人而已,再笑不出來了。
“我去飲馬。”他說,“將軍先去。”
“阿月,在右相府中好不好?”梁安搓搓手稍稍離妹妹遠點,生怕自己人高馬大粗手笨腳撞著她害她跌倒。
梁棠月絞著帕子蚊聲答道:“很好呢。”
又怕自己答得太簡單忙又多說了幾句:“平哥哥待我極好,怕我思家叫了兩個姐姐陪我,也照小哥說的教我練了拳腳,還說日後我若想學教我練劍呢……”
梁安心知不會有錯,只是擔心,也不知道說些什麼才好。
“大公子從前一手劍術學自名師,他肯教你當然好。”梁安順著她說,又想起林凇平不良於行,糾結道:“榮哥如今行動不便,還是不要過分叨擾。”
他這樣說了梁棠月又垂下頭細細應了一聲。
“阿月。”梁安站定,還是鼓氣說道:“你想要走出門就走出門,想要站多遠去接我也行,你高興就走到街上去迎我更好,不想戴鬥笠出門就不要戴,繡樣兒也很好,但你想繡才繡,別整日盯著那些,在府裡憋悶了就去看戲,去聽曲兒……”
梁棠月嚇著了,瞪著兩只溜圓的眼看他。
梁安也被她眼神嚇著,慌忙擺手,支吾半天說不清楚,最終還是輕輕抱住了她的肩膀。
“阿月,自娘走後,爹和哥哥在外做事顧不得你已是欠你,如今家裡只剩你我,父親大哥走了,但都是為了守家衛國,半點不丟人不寒磣。梁家聲名不怕你折騰,爹爹哥哥掙來的功名沒什麼用,但得給我梁家的小姑娘想做什麼做什麼的底氣。”
聽著聽著,梁棠月兩只圓眼蓄上淚花。
母親走時她年紀尚小,大哥走時她也不過才剛十一,如今尚未及笄,連父親也去了,她心裡驚懼,不敢說給任何人,也沒有旁人可說。
小哥回來她很高興,想叫他再也別走了,再別只在這將軍府裡剩下她一個,但她是梁家生養的孩子,是紀宛梁守青的女兒,是梁紹梁安的胞妹,她知道這念頭是說都不能說出口的羞恥胡話,是不忠不孝的罪證。
但她也不過是個才十四歲大的小姑娘。
一個生來受盡偏寵,卻又無人能長久陪伴的梁家幼女。
她不怕孤單一個人,怕的是她獨自等在將軍府裡等來的又是梁安的屍身,又或連屍身都沒有,只是一件衣服一捧灰。
那麼在這世上,就真只剩下梁棠月一個人了。
小哥很好,和大哥一樣是全天下頂頂好的哥哥。
她憋不住還是哭了,眼淚線似的掉,掏出帕子捂著臉。
梁安聽見隱忍啜泣聲可謂晴天霹靂,慌忙蹲下去看妹妹,急得話都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