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文帝身側的周福揚起拂塵唱喏。
“敬天——”
“開箭——”
弘文帝接過代代相傳的長弓,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強忍著血氣翻湧射出了秋獵第一箭。
“萬歲——萬歲——”
城下山呼萬歲,弘文帝握緊手裡的弓,把顫抖的手藏在身前。
他上前一步,揚聲大喊:“我北趙兒郎,英勇無畏,今日秋獵奪得魁首者,朕必重賞!”
梁安垂下眼睛,若高坐皇位之人當真在意北趙兒郎的英勇無畏,北趙武將何至凋零於此。
這樣氣勢,不過又是為廟堂之位做嫁衣的幌子。
虛幻無實。
梁安再看,隨在弘文帝身側的王公臣子們也已去備馬,沒有趙宴時的影子了,他緩緩收回目光,掃到看城邊上獨自坐著的男人。
林凇平目眺遠方,不知在想些什麼。
他今日重回此地卻登不上馬背,這片獵場曾是他們的天下,梁安心裡一澀,想他何必來此,平白傷感。
像是察覺到了盯著自己的眼睛,林凇平轉向梁安,含著笑意對他點頭。
梁安抱拳示意,隨開獵鼓聲翻身上馬,扯緊韁繩掉馬頭,等一聲令下縱向林中獵殺。
他偏頭找人,在不遠處看見林鴻羽,又極快找到宣王位置,暗暗看向太子身側,沒有趙宴時,他心裡七上八下琢磨。
“啟——”
隨一聲開獵,以太子為首的馬兒奔向獵區,其他人緊跟其後。
梁安拽緊韁繩,心裡突突跳著將要上戰場一般熱血沖頂,身側的人駕馬疾行,他扯著韁繩朝著另一方向奔去,眼睛緊盯著宣王確認他去了西北方向。
“翰昀!”他壓低聲音與林鴻羽會和。
林鴻羽聽見聲音沒回頭。
兩人默契,立刻拉開距離,距看獵的人群越遠之後謹慎環視四周。在將近萬畝的獵場裡四處奔騰著獵手,獵場寬闊,兩人很快甩開身側的人在林中相會。
“我來不及解釋,你要幫我!”
林鴻羽立時皺眉,梁安語氣急促,說出這話叫人心驚。
縱馬狂奔,梁安半步不敢停下,他已耽擱太久,現在再去追上宣王已嫌晚了。
若他二人想得沒錯,宣王許是要在獵場殺了趙宴時偽作獵場兇獸襲擊。
這樣的事想都不敢想,但梁安再猜不出第二種答案。
弋獲獵場圍有虎狼兇獸,在圍場中身體虛弱的瑞王遇到猛獸跌落馬背,失血而死又或被啃食留一副殘軀都說得過去,如此遮掩趙宴時失血癥的真相可說天衣無縫。
梁安血湧頭暈,聽林鴻羽說完幾乎要勒斷韁繩,馬兒都吃痛揚蹄嘶鳴,將他喚醒。
“我一早知道攔不住你。”林鴻羽冷淡說道,“你救他一時又能如何?”
在圍場中或許可救他一命,再之後呢?無論是送他出京還是在皇帝面前保他一命,都做不到。
他能把一個活生生的人藏在這獵場哪裡輕易帶走?這裡沒有梁家親衛,梁安護衛太子,林鴻羽護衛皇帝,再沒有第三個人可信可用。
把林鴻羽牽扯進來都可見梁安已是走投無路,他還能怎麼幫趙宴時?
林鴻羽明白梁安知曉利害,但他還會去做。
這就是梁安,莫說他為朋友兩肋插刀,今日是個陌生人,他得知內情可憐也絕做不到視若無睹。
“你想做什麼?”林鴻羽只能這樣問道,他嘆:“我盡可幫你。”
兩人分開,林鴻羽向西南角亭縱馬奔去,從藏好的木箱中取出蟒紋披風系在身上扣上帽子。
他捏著鐵面長嘆一息,終究還是覆在眼上。
梁靖之啊梁靖之,你的情義不該用在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