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趙宴時的說辭,梁安相信了,看著趙宴時的眼睛梁安下意識就想相信他,但真的完全信了嗎?
梁安說不清楚。
趙宴時是個可憐人,梁安知道,這樣的人會生出心思防備他人,母親故去,連父兄都在傷害他,他又怎麼全然信任梁安?
梁安頭疼,一面想該對趙宴時警惕些的,一面又是揮之不去的朦朧眼睛,和趙宴時相處的一幕幕從眼前閃過,是他溫柔叫“靖之”,是他說“我很高興”……
想到最後,梁安輕輕給了自己一巴掌,就像他養的小馬駒一樣,梁安本能相信能在身處險境的時候還把棒骨養得那樣好的一個人,無論如何也不會是壞人。
那傷不是假的,弘文帝的心思不是假的,趙宴時若是騙他,又騙了什麼?
他二人直到如今也不過是隻有他們兩人知道的秘密朋友罷了。
這一夜梁安照樣睡得不安穩。
閉上眼睛腦海裡都是梁守青的樣子。
他又開始想念父親了。
在梁守青最初逝去的那些時日,梁安不常思念他。
其實早該接受了,梁紹在鹽馬道被燒成一捧灰時,梁家父子如遭滅頂之災,梁守青口吐鮮血卻依舊橫槍立住,梁安撕心裂肺,跪地痛哭,喚不回他的大哥。
夜裡夢不到他。
只有騎在馬上時,舉起長槍時,揮舞戰刀時,殺死一個又一個敵軍時,梁安才會清楚看見大哥的樣子。
“靖之!好樣兒的!”
那時候梁安還沒懂得,永別是死者對生者的別,可這個“永”字,是留給活著的人的。
時間淡忘不了逝去的人。
他的一切由父兄教導,可以說梁安此人是由父兄的期待堆砌養成,他長得很好,成為了不負所望的梁家兒郎。
所以即使大哥戰死,梁安還可以做父親手下最堅強勇猛的將士。
所以即使父親走了,梁安照樣可以不露聲色做他梁家最堅強的子嗣,做北趙子民最可靠的將軍。
只是思念。
這樣的想念在梁安迷茫不知前路的時候尤為深重。
梁安躺在北趙皇宮之中,挨近整個皇朝最尊貴的帝王主君。
不可遏制的,梁安對他們産生了本不該有的質疑。
被梁家祖訓塞在腦海裡的“忠”字不可撼動,但梁安本身迷惑不知所措。
所謂“忠誠”,究竟是忠君,還是忠民。
若這君主殘暴不仁,若這王朝潰爛汙濁,梁安的心要不要順從“忠誠”。
父親常說與君之誠,重於性命。
可隨父兄生活十數載的梁安今日不停在想,重於性命的與君之誠,到底是與何君?
或許暴君,或許庸君,或許明君。
豈能以君,一言以蓋之。
梁安只認明主,忠於國土,誠於百姓。
為臣不忠則該死,若為君不明呢?
梁安瞪著眼無法再入睡,他躺在皇宮的床榻之上,震驚於自己大不敬的忤逆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