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安在心中幫太子補上了對他而言難以啟齒的這幾個字。
擔心得不無道理。
秋獵中若東宮拔得頭籌,算是最有力的回擊,所有說辭論據不攻自破。
左相一黨一向主張的東宮體弱不堪天命之言,更是再不能說出口。
不過以太子眼下的情形看來,就算比起從前算得上康健,也絕不可能在秋獵大有所為。
更何況秋獵耗盡體力心神,到時候如果太子勉強自己,對病情是雪上加霜,反而得不償失。
這確實是個難題,梁安一時想不出解決方案。
他畢竟不是擅長動腦子的人,若單純護衛東宮安全,他可以拼盡全力保太子性命。可這種與人籌謀的關竅,已不是梁安能駕馭的。
見他面色緊張,太子又笑著安撫:“梁卿無需如此擔憂,其實我這數十天的調養都是為了秋獵這日,照楊太醫的話,在當日我或許能得天庇佑,煥發新生。今日跟你提起來,也不過是想更穩妥些。”
正在這時,太子每日必喝的藥來,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太子端過藥碗,梁安避開。
此時梁安心想,如此看來,皇上這麼急著趕在春末召他回來,也是為了秋獵這天。
看樣子,為了東宮之位穩固弘文帝當真是下足了功夫。
梁安又想,至於太子後半句說的楊太醫那些話聽在耳裡倒是奇怪。
得天庇佑,煥發新生。
他是禦醫,又不是巫師神婆,說這樣的話出來叫人平白沒有好感。
本因太子身體好轉消散的那點懷疑,又浮上樑安心頭。
這楊太醫還真是古裡古怪,讓人放心不下。
出宮見著林鴻羽,還不等梁安說話他已悄悄遞過一封信來。
“禦醫楊守仁進給東宮的方子。”
梁安順手接過來,訝異道:“你竟真拿到了?”
“丞相府總還有點能用的。”林鴻羽說,“不過我猜這方子裡一定沒有將軍想要的。”
梁安晃了晃信紙:“如果這樣輕易被你拿到了,我想和你猜的一樣。”
“楊守仁是太傅舉薦,我想不會有問題才是。”林鴻羽跟上他,悄聲說:“畢竟太傅與旁人不同,是與東宮綁在一起的,即使日後另立新君,誰又信得過前太子的親信心腹呢?”
“你說得對,我也這麼想,尤其這些日子看見東宮一日好過一日,已放下了對他的防備。”梁安話鋒一轉,“不過今日見過東宮,我又有幾分忐忑。”
林鴻羽問:“可是又瞧見什麼了?”
梁安搖頭。
林鴻羽說:“不如我抄了藥方隨信寄給蘭渝,旁人瞧不出來的他總能看出關竅。”
“我也想過了。”梁安擺手,“先不說這一來一回耗時多少,這藥方究竟是不是真的也還未可知,想想也就算了,再來這東西要命,路上出了岔子無論掉去哪裡都要害不少人。左右不過是我疑心,你不是也說了,太傅舉薦的人,斷沒有要害太子的可能。”
他說得也有道理,林鴻羽還沒再出主意,梁安已收起藥方改換話頭。
“今日東宮叫我前去果然是為了秋獵之事。”
“與我們先前料想的一樣。”自和梁安從邊關接到旨意時,他們這些人就有此念頭,林鴻羽的聲音幾不可聞,“尤其見到皇上情況這樣不好,才更肯定了這想法。”
“是啊。”梁安也一起放低音量,嘆一口氣:“如果禦體允許,又怎麼會冒著風險以我父親故去為由,召我回宮。”
即使不擅長勾心鬥角的謀略,有點腦子的人想想也該清楚的。
弘文帝擔心梁安造反,又不得不仰仗梁安此時的軍功。但凡他有一丁點辦法,也不會選在這樣敏感的時期去刺激梁安。
這實在諷刺。
弘文帝忌憚梁安功高震主,又不得不賭梁安的忠誠。
好在梁安不在意,甚至今時今日已經學會了用林鴻羽的話來安慰自己。
天家無情,總要習慣,不必動什麼特別心思平添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