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勇濤伏在桌上睡了。他的槍帶掛在客廳衣架上。楚稼君拿出槍看了眼,這裝備顯然很舊,不過保養得還行。
這種型號很容易卡殼,有種說法,說是這兩年警用裝備要換新了,不知道換什麼型號。
他舉著槍,回到客廳桌邊,站在紀勇濤背後。錄影機裡播放著這個人最喜歡的日本女星,溫婉如水的笑顏,在發白的螢幕裡時不時扭曲。
楚稼君將槍口對準紀勇濤的後腦,輕輕地將槍口抵上去。
紀勇濤突然出聲,醉聲模糊。
紀勇濤:你在嗎,小飛……
楚稼君在這一瞬間,扣了扳機。是手指肌肉的本能反應,在他意識到時,扳機已經扣到了底。
——卡殼了。
他放下槍,呆呆在那站了很久。直到電視螢幕變成雪花,光線昏暗。
楚稼君默默把各部件歸位,確保紀勇濤不會發現有人動過它。背後,醉酒的男人又輕聲說:小飛,你睡了嗎……
楚稼君:我在。
楚稼君回到桌邊,把人架起來,扶進臥室。
紀勇濤從噩夢裡醒過來,先是把壓在自己胸口的大腿撥開。
昨晚楚稼君也有點醉,把他扶進臥室之後,自己也倒頭栽下去睡了。
這人睡相差,橫七豎八地霸佔了大半張床。紀勇濤捂著額頭,還在宿醉和胸悶的餘韻裡。
紀勇濤:不多聊幾句?
許飛還穿著睡覺時的背心短褲,懶洋洋趴陽臺上,去揪花盆裡的一串紅,拔了芯子塞嘴裡吸:長途電話好貴的。
對楚稼君來說,許飛的家人是最大的隱患。不過從這家人讓孩子獨自去外地報道來看,應該不會經常過來探望。
許飛上面還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姐姐,都各自成家了。父母跟姐姐住,大概兩周會打一次電話過來。
他能模仿許飛的聲音,也被質疑過,但用水土不服導致的咽喉炎混了過去。
可寒暑假怎麼辦?被要求寄照片怎麼辦?他成為“許飛”的時間,最多也只延續到今年的六月份而已。
脫身很容易,麻煩之處是已經留下了外貌線索。他在來愛呀河的路上猶豫了,結果就是知道“許飛”的人越來越多。
晚上,楚稼君去了西餐廳。他從凍庫裡拿出自己吃的東西,簡單用油煎了煎。
他很難說清楚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好像是很多年前,聽那個買了自己的人說,這樣可以把命“吃回來”。
那個人每次看見他回去,都會琢磨一會兒:又活下來了?
楚稼君後來就覺得,如果不吃這個,自己在下一次行動時就會死。這世上有的人在鞋廠做鞋子,有的人在輕紡市場當會計,有的人開個小冷飲店,有的人開計程車,有的人當老闆。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過法,在很早之前,楚稼君就已經替自己定了過法。
在他的腦中,人生的過法並不存在其他的可能性。
城裡有零星的失蹤案,但沒有深查。他有自己選擇下手物件的標準——那種遊蕩無事的、就像城市角落裡堆著的垃圾袋一樣的人。這樣的人偶爾消失一個,不會引起任何混亂。
半個小時後,陳小虎他們按照約定時間來了。外面的餐桌上堆滿了洋酒和進口啤酒瓶,三個年輕人狼吞虎嚥吃得杯盤狼藉。
楚稼君拎著本書過去的時候,三人還在討論以前在北方劫皮料貨車的事。
陳小虎:大哥你這是在……
楚稼君:少兒英語語法。
大學英語的老師很嚴,上次代簽名被抓住了,同學不敢再幫他簽這門課了。
幾個人紛紛驚嘆:你真的會說英語?
書還在二十六個字母那頁,楚稼君除了前五個字兒,剩下的一個都看不懂。
楚稼君丟開書,決定不去勉強自己了。
楚稼君:下週幹一票,你們都沒碰過儲蓄所和銀行吧?
陳小虎:最大的只碰過金店。
楚稼君:弄輛大車,這次摸一摸儲蓄所。
他的手指點在地圖上的某個地方,旁邊是學校,對面是愛呀河,不遠處就是大隊。